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盛世哀歌静皇后 作者:温阑意 文案 1. 一纸战书递上。谁败了就要替另一个人做一件事。 段剑道:“这次我来真的啦!” 百里仙淡漠摇头道:“到时候天下苍生便会生灵涂炭,这真的是你想看到的吗?” 段剑眯笑说:“既如此,你便接了吧!” 一年期限已过,天下依旧太平无事…… 于是,在齐国都城内的碧湖上,又多了个船伯抢别的船夫的饭碗…… 直到有一天,船伯救了两个人。两个……被大水柱喷上来的人。 一个是他失踪多年的徒弟,另一个则是来要《孙子兵法》的…… 段剑这才叹服:百里仙的确神机妙算…… 2. 刚开始,她性格纯良,不谙世事。被人退婚,她垂着沉静的眸子笑道:多谢太子不娶之恩。她对郑太子无感,感谢他让她多自由那么几日。作为公主,她迟早是要嫁给政治。 后来,湖畔相约,她蒙着面,郑恒听完她的叙述,思索后,认真点头道:那人该是会后悔的! PS:走悬疑路线,男女主角都很温善。随着情节发展,故事里一个一个秘密会浮出水面……我本人也倾尽心血进行写作,希望能给读者带来些许乐趣与情感的享受。另外,其中有穿插着穿越人的成分,虽然不是主要推动情节的设定,但此文非是百分百的纯古言。请悉知。 内容标签:因缘邂逅 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齐静郑恒 ┃ 配角:鲁宫烈 ┃ 其它:阴差阳错悲情 ================== ☆、兵临城下   夜,凉风扑面来,他白皙得几乎透明的面庞被这风吹得有些发苍。他的墨色鬓发似飘带一样吹拂着,耳边只剩下马蹄声和这荒郊野外的虫鸣。他生的如墨玉的眸子,轻轻抿着的唇不发一语,任谁都看不清他心里的意思。   “得得……得得……”马蹄颇有节律地奔驰了半个时辰,身后的将士们已经有一天没歇息了。   这里是齐国和鲁国的交界地,前前后后几十里地荒无人烟,几十年前曾经闹过瘟疫,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居住。   不过奇怪的是,这身后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竟然没有一个喊苦喊累,反而一个个都尽力地打起精神来,随着那最前面的人的马儿奔驰着。   那最前头白马上的人物侧过脸去,他好看的眼睛微微一眨。身边的飞刀立马领会,飞刀扭过头来对众将士笑道,“公子说了,再坚持一会儿,等到了齐国咱们就有落脚地了。”   他疲倦的脸上掩盖不住心底的兴奋,他跟随公子一路下来,这次算是立了大功。等回到郑国,皇上又要大大嘉善他们家公子了。   “末将明白!”身后的传来众将士们齐齐的呼喊。那声音势如破竹,在夜里显得异常洪亮。   白马上的人这才微微勾勾了嘴角,他扬起长鞭策马奔腾:驾——   暗夜的阡陌上空,黄尘飞扬,就在今夜,郑国与鲁国的恶战以郑国太子恒的精兵完败鲁国众将作为结局,暂时结束了郑鲁这两个实力相当的国家长达半个世纪的恶斗,老百姓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过一段时间了。   =============================   与此同时,同是在夜空之下的齐国却不太平。   “轰隆隆——轰——”鼓声震天,枯褐色石头砌成的城门下,一个个尸体歪七扭八堆叠在黄土地上,乒乒乓乓的刀剑相交声充斥在耳畔,年逾半百、穿着金甲的齐王手持长剑恨恨道:“鲁王,你欺人太甚!为何要如此赶紧杀绝!”   城中的将士已经不多,他们都变成了城门之外的死尸。   不时间,居然开始有人放箭上来,本就不多的齐军又被射杀无数。而那黑压压的鲁国将士却似乎一直在增员,在城门下似乌鸦一般,冷不丁地蚕食而来,往这城门口逼近。   “皇上,我们只剩下这最后一支军队了,再放出去,也只够抵挡两盏茶的时间,而且……这军心已灭,将士已经抱着必死的心……”身边的参军哭丧着脸说道。   副将上前跪地道:“皇上,怎么办?鲁军只增无减,我们……”他抬起头来,复又低下头去,“唉!”摇头一声叹息。   齐王迷茫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臣子,摇了摇头。   他顾不得理会他们,走到了城墙前,只见鲁国士气大增,鼓声大镇。   他看见寡不敌众的齐国子民一个个地死于刀剑之下,鲁国将士杀人如杀鱼般利索,雄雄的骏马踩踏着那些尸体滚滚而来,齐王闭上了眼。   他将手中剑插石缝里,叹道:“不必连那最后一支也白白送了性命,朕,再也不想看见子民为我齐家流血流泪了。……”   他猛然睁开那双烁然的眼,似乎是认命了。他一个一个字清晰地吐道:“准备开城门。”   “皇上,万万不可!”   “皇上,微臣以为誓死守城为好……”   参军和副将军都齐齐跪下来,他们都不想投降鲁国,哪怕是战死。   ==============================   远处的烽火隔着空气烧进了宫里来,金已经鸣了第二次。   危楼上的人站在冷风里,望眼欲穿。   每听见一次鼓声,每听见一回鸣金,她的心就随着那声音七上八下。   她几乎要碾碎了那朱红色蔻丹甲,那养尊处优已久的面容上出现了焦虑的神情,她的金丝玉袍在风中摇摆着,透露出一股淡淡的忧伤和无奈。她已经来来回回在这小小楼台上走了数回。   “这一次,恐怕逃不掉了。”她紧紧闭上双眼,似是不愿意看到那一幕。   身旁的高嬷嬷此时也愁眉不展,她跟随皇后这么多年,在这后宫从没有她愁的事情,但这前朝的战事,她却是分毫也帮不上一点儿忙。   “嬷嬷,你现在立刻带着本宫的公主逃离这里,以后隐姓埋名,再也不要回来。”她想起自己的宝贝女儿,淡淡地安排着这一切。   高嬷嬷得令,正要动身,又急问:“主子,那你呢?”   皇后浅浅一笑:“夫妻本一体,本宫没有逃的道理。嬷嬷,你一定要答应本宫,照顾好静公主……”   她的笑是那么温婉,一如当初她嫁入皇室之时,永远端庄娴雅。高嬷嬷不觉湿了眼睛,她知道皇后高义,是绝不会弃国而逃。   她跪下叩拜皇后三下,才抹了眼泪站起来道:“奴才一定会照顾好静公主,不辜负娘娘多年来对奴才的提携之恩,娘娘,奴才去了……”   皇后依旧笑着,看着高嬷嬷的远去的背影,她微微蹙着的眉也终于淡开了。鸣金两次,这意味着什么?就连当年强大的周郑两国交战,也仅仅在鸣金两次之后出胜负,而这胜负的背后要流多少的鲜血,她一个后宫妇人看不到,却明白何谓血流漂橹。   弱小的齐国是抵不过蛮悍的鲁国的,既然要亡国,她便要随着他去的。她这一生荣华享尽,又能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别无他求了。 ☆、化险为夷   “得得……”马蹄声在这郊野外停住,再往前一点就到了齐国都城。   “公子,这大晚上的怎么如此吵闹?还有鼓声,金声……似乎是从城里传来?”飞刀蹙着浓眉挠头,赫然反应过来:“金?这不是战事时才用的着的么!莫非这齐国……”   太子恒微微颔首,还未进入齐国,老远就听见战鼓雷鸣,太子恒与他的白马军都停下来。他们今夜还需投齐国,可现在齐国显然有变。该如何,还需要太子决定。   太子恒拧眉下了马,一旁的将士早已经拿起火把为他照亮。   太子蹲下身来,凝视着周遭的环境,不一会儿又上马而来,清明的眸子看着前方淡淡道:“看来,我们今日在鲁国打败的那支逃兵逃到齐国来了。”   “公子,这怎么办?我们要不要管这齐国的事?”飞刀问道。   “我本不应该再插手,免得鲁国对我郑国再起顾忌。不过,这残兵败将既然是我们留下的,就不能让他们祸害弱小。”他执着鞭子,摸着马毛淡淡道。   飞刀喜道:“我就知道公子不会不管的!”   =====================   暗夜里。   一支白马军踏着尘风而来,从高城上看去,那黑压压的鲁军似是一片绵延数里的阴云,突然,就被那一根银白的绣花针轻而易举的刺了个大窟窿一般。   这大窟窿似乎是被扯开的,不一会儿那阴云就散成了碎末渣子,鲁军溃不成军,东奔西窜,抱头鼠窜。不复之前兵临城下嚣张得意的样子。   那鲁国原本的残兵败将,这回又败在郑国太子手里,也算不冤枉。   白马上的人率着众人在暗夜里穿行着,军士里有人高扬着的郑国的旗帜,城楼上的人本来欲哭无泪,正要以身殉国,哪想到下一秒就有天降精兵来护卫齐国,击退这如虎豹豺狼一般凶悍的鲁军,一时间忘了表情,痴愣愣的眺望着。   看着一个个逃窜的鲁国将士,太子恒冷冷道:“以大欺小,是为不仁;以袭代伐,是为小人。我郑恒不会对弱者赶尽杀绝,你们回到鲁国,记得替我给你们国君传达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叫他好自为之!”   他的话似是有了魔咒一般,鲁国将士绝不敢违抗,全都诺诺着缩着脑袋便跑。周围草木之中只剩下一点点虫鸣,鲁军逃的逃,死的死,全然不敢再回来。这不是不贪齐国这块肥肉,而是忌惮郑太子的白马军啊!   这一战,可谓是打的大快人心,白马军看着鲁军,发出了如钟声般的笑声,甚是畅快。郑恒如墨的眸子微微流转,这解围一战就当是他们郑国报答齐国多年来保留夜明珠的功劳吧,从此后郑国与齐国也就并无相欠了。   郑恒心底想着,那厢齐王笑的裂开了嘴,早已开了城门出门来迎接。今日他早接到飞鸽传书,得知郑国太子来齐国境内落脚。却没想到郑太子来的这么快,还解决了眼下的燃眉之急。   但闻“嘎吱——”一声响声,混杂着陈腐的木屑味道。城门开启,齐王顾不及脱掉金甲就奔出城门,喜迎郑太子。   那支精锐的白马军此刻正严守军令,守在太子恒身后,肃然不语只等待为首的人发号施令。   白马上的人翻身下马,褐色的披风上流泻着他的翩翩墨发,他温和的气质令人眼前一明。   齐王笑容可掬疾走上前抱拳道:“多谢太子殿下出手相助,本王感激不尽呐!”   飞刀抢先道:“那可不是,这全天下能将鲁军吓成这样的,恐怕除了我们家公子就别无他人了。”   “飞刀!”太子恒蹙眉,他行礼道:“齐王不必如此客气。”   齐王尴尬低头,道:“这,这位将士说的不错,这鲁强齐弱的,本王这次,的确得好好感谢太子。还请太子屈居蔽邑,让寡人尽一尽地主之谊。”   他点了点头,清明温润的唇淡淡道:“有劳了。”   白马陆陆续续踏入了这齐国都城,暗夜之中,齐王侧目打量着这边的郑太子,越看越满意,心里已有了计较。   一旁的飞刀骨碌着眼睛,小声低估着什么,谁也没听见。 ☆、劫后余生   夜里的风凉凉的,此时已经是子时末。   她身着藕粉色布衫,一张素白的面纱遮住她的面容,走在这黑黢黢的都城的街道上。她很害怕。这不是她第一次出宫,以前每次出宫都是她瞒着父皇母后偷偷溜出来玩,而这次却是逃命的。   此时,高嬷嬷正紧紧拉着她的手,奔往京城外的郊野而去,到了那里一切都会安全的。母后早已经安排了车马在城外等着了。   真的要走吗?她心里想起去搬救兵却迟迟未归的太子哥哥,按照这个情形,太子哥哥就算赶回来也无济于事。而那鲁军一旦踏入都城,父皇与母后皆要殉国……不!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母后慈爱的面庞,父皇为齐国苍生费尽心血的沧桑,还有太子哥哥……他们一家不能分离,就算是死,也要在一起!   两行清泪不禁流下来,她站住脚,一把甩开高嬷嬷的手,决绝道:“嬷嬷,我贵为一国公主,决不能弃父母于不顾,弃国家于不顾。高嬷嬷,你快跑吧,你年事已高,逃走以后拿着这些银两足够你安享晚年了。”   她将包袱全部交给高嬷嬷,抽身离开,谁料那高嬷嬷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   “小姐,小姐随老奴走吧!”高嬷嬷将她搂在怀里,此刻也不顾及主仆身份有别,急切道:“小姐此刻转变心意,即便是回去,恐怕也无济于事,还白白送了性命,小姐莫要忘了夫人的嘱托……老奴恳求小姐同逃!若是不能完成夫人的遗愿,老奴也没法活了。小姐,就随老奴走吧!”   她决绝道:“嬷嬷,不必多说,我意已决,若不能回去,我这一辈子也不能安心!你快走吧!”   “公主为何如此倔强!公主若要回去,老奴也一定要跟你回去!”高嬷嬷擦了擦泪,目光坚定道。   此刻她已经不再隐瞒公主身份。公主既然要回去,那是如何也改变不了了,她了解公主的性格,柔中带钢,外冷内热,凡是决定了的事是再无回头余地了。   “不了,嬷嬷,你走吧。我实在不忍你同我一块丧命,你的子媳都在城外等你,母后还没告诉你这件事吧?母后本来想在这个月底放你归乡,共享天伦,哪想到我齐国就要亡国,此事,当然要提前了……嬷嬷,你这一生为我母后做了太多事,母后心底对你向来敬重……你快去吧,切莫因为我而连累了全家。”   高嬷嬷闻言,动作一滞怠,那静公主趁着这档口脱身而出,早已飞奔而去,冲着高嬷嬷高喊:“嬷嬷,这是你应得的,莫要跟来!”   “公主!”高嬷嬷喊道,泪水潸然而下,也不再追去了。   她放下包袱,跪地朝宫门方向恭敬地磕三个响头,这才擦干泪,背着包袱冲城郊去了。   ================================   或许是这齐国国君清政爱民,或许是这鲁国对待降奴向来非坑即杀,各户百姓连夜等待着消息,因此齐国免于被鲁灭亡的消息一夜间便传遍了整个齐国。而与之相当的便是在这一夜,所有人都知道了郑太子白马军的英武神威。   各户老百姓的屋子都亮着灯,虽然不是过节,此刻却同过节一般热闹喜庆。   郑太子拒绝了齐王安排进宫的要求,选择了在国都的驿站旁落脚。一时间,整个京城百姓都往这驿站跑,只为一睹这白马军的风采。   她走到了她熟悉的长安街,张灯结彩的长安街似是在梦里才有的画面,此刻却全都真真实实地在眼前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她喃喃道。   四周的人来人往,车马香车是那么梦幻。这的确是真的,可是,这一点也不像是要亡国的长安街。难道,齐国打胜战了?不,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但眼下,这一切却又告诉她,齐国没有灭亡,齐国胜了。   她笑出声来,眉眼盈盈如弯月般清纯。   空气里弥漫着甜美的食物香味,她游荡在这街上,心里有劫后余生的幸福感。脚步轻盈地走动着,她又来到了自己熟悉的碧湖。   挣脱大难之后,她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家人祈福,放一盏莲花灯,看着灯在暗夜里漂泊着,混杂着花草馨香,她的心就满足了。   “人世间那么多纷纷扰扰,我却只希望家人安好,百姓和乐,上苍,你若有灵,请让我一生一世守护着他们……”她淡淡道,不知不觉吐露心声。她爱她的父皇母后,她爱她的国土子民,经历这次兵临城下之后,她越发明白自己的内心,她想一生一世守护着齐国。   “一生一世的守护……”他微微启唇念道。   他的心似乎被什么轻轻一撞,打开来,就再也合不上去。面具下他的脸,温温柔柔地漫上笑意。   这样一个胸怀抱负的女子,比男子的气魄还强大。她柔弱不经风的身躯,在碧湖的风里显得孤高自赏,吸引人前去一探。   她似乎注意到他,一袭紫袍在暗夜中显得低调而沉稳。唯一令她感觉奇异的,是他面上带着个面具,令人看不清模样。但这男子身长玉立于湖畔,气度不凡,可想见面具之下的绝世容颜。   他迎面而来,她低下头淡淡道:“公子见笑了。”   他轻轻摇头,眸子里透着嘉许:“我本以为只有男子才有这样的胸怀,不料姑娘也和在下有共同的志向。”   今夜,他被驿站外面那些百姓吵得不得安宁,他好不容易才寻觅一个幽静的湖畔,却不想听到她这番言论。     “真的?”从不曾被人这般欣赏,她喜上眉梢。   她身为女子,诸事不便,这样的言论若落在一般人耳里,必定是讽刺嘲弄。可唯有眼前这翩翩公子理解她,她的眼里散发出流光,月牙般的眉眼令人心旷神怡。   眼前,她一身藕粉色布衫,似乎是普通平民。但她这一身却令人感觉朴素动人,通体的气质比起一般王公小姐还高绝几分,他不由对这女子有几分好感,笑道:“姑娘是这当地人么?不知道家在哪里?这么晚了为何不归家?”   她面对陌生人没有防备,却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说道:“我确实是这本地人,家在这附近。今夜鲁军兵临城下,我娘让一个嬷嬷带着我逃亡,可是我舍不得父母,便回来了……”   他颔首,接她的话道:“谁知回来却发现,鲁国兵败,齐国保全了。”   他的眸子对上她的,二人相视一笑。   静公主笑道:“是啊,所以我现在就如同劫后余生一般。我虽为女子,也一定要用我的余生去保护我的家人,保护我的……”她适时地停住,话锋一转问道:“公子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他看向碧湖,淡淡道:“实不相瞒,其实在下不是本地人,只因为我爹交给我一个任务,让我到这里来拿一个东西。所以,我就来到这里。却不知道那个东西在哪里。”   “那是什么东西呀?或许我能帮你。”她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多谢姑娘好意,只是这和我家辛秘有关,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他无奈地笑了,看着她的眼睛,他似乎无法说谎。   夜有点儿深了,两个陌生人的相遇总会有很多说不完的话。   静公主这辈子没有遇到这么投缘的人,只可惜他的脸上戴着一个面具,他看起来像是个有权势的人,但静公主见的人太少,她猜不出这是谁。   太子恒这辈子没遇见这么清丽脱俗的女子,只可惜她的脸被白面纱挡住了。   他们对彼此都不太了解,却倾诉了很多很多的话,谁都没有打算揭开对方的屏障,去看对方的脸。   终于,她挥手告别要走,他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叫……”她顿了顿道:“青儿。青……无争。”   青儿。   原来她有这么一个简单普通,却如其人一般芬芳的名字。   似乎担心她要走,他握住她的手臂,道:“你什么时候会再来?”   她问:“我为什么会再来?”   他顿了顿,吞吞吐吐道:“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在此时此刻,面对一个陌生女子,他的心居然如此自在。他可以毫无保留地脱离勾心斗角,与眼前之人谈论自己经历的事情,这样的自在,是他在郑国所得不到的。   他好久,没有和什么人这般自由聊天了。   她眨了眨眼:“其实我也有好多话还没和你说。”   他不由地勾起嘴角,二人相视而笑,十分默契。   她道:“三日后,同时同地。”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碧湖岸边,紫袍的翩翩公子凝视着一粉衣女子,远处鱼灯泛着昏黄的光晕,堤岸的柳树在晚风里摇曳着枝丫,外人看来,倒不像是不熟稔的,倒像是知己。   他看着那抹藕粉色渐渐远去,才缓缓摘下面具。俊逸淡漠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真是个妙人儿……” 作者有话要说:  资料补充:据《路史》记载:“齐太公之后有青氏。或云:青阳氏之后”。 齐太公就是姜太公,齐国开国皇帝…这里解释一下青这个姓氏。 文中女主就是齐国公主。 ☆、拒婚   齐王宫殿。歌舞升平。王公四座,举杯推盏。   今晚是太子恒留住齐国的第二天,齐王宴请郑太子。   “这次多亏了太子和白马军,否则我们齐国早已……”宴席上,公卿大夫全都起身敬酒,感激太子恒的帮助,免了齐国灭国之灾。   他只微微颔首,抿了一口小酒,恭敬文雅,不像当初指挥白马军的那叱咤风云的将军。   齐王亦是兴致勃勃,他拍了拍手,一众舞女便上殿来,扭着腰枝,如花似玉的容颜令臣子们赞叹。   太子恒默然,不一会儿起身道:“多谢齐王款待,本太子先行告退。”   齐王道:“太子何必急着走,今天是寡人为太子特地准备的宴席,太子可是觉得寡人这宴席准备的不够好?”   他摇头道:“齐王客气了,这宴席很好,不过本太子想多陪陪我的白马军。”   齐王笑着脸,支支吾吾了一会儿,道:“太子这几日在我们齐国,可还习惯?”   “行军打仗数回,到哪里都能习惯的。”   “那,太子……寡人有一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还请太子不要见怪。”   “请讲。”他不动声色。   齐王苍老的脸一下子笑得像朵花,他凑近太子道:“寡人有一女静公主,她乃我齐国第一美人,寡人有意将公主许配于太子你为妻,与贵国结好,不知太子……”   他莞尔一笑,复又为难道:“多谢齐王,只不过,昨天本太子才带领白马军剿灭鲁国残兵,救下齐国,今天我若同意这门婚事,人家只会说我趁人之危。本太子,实不愿意当下这样的名声……素闻公主貌美才出,必定会有好归宿,齐王不必担忧。”   齐王一楞皱眉道,“这……”   在场的公卿大夫全都听见了这两人对话,齐王点着头目光扑朔,嘴里道:“太子有此担忧是应该的,应该的……”,但心里却知这是推脱之词。因此,怏怏不乐而去。   郑太子想也没想,如此迅速地拒绝了这桩婚事,可见郑国并不愿意与齐国结好。可周国、鲁国、郑国三国中,唯独郑国向来态度中立,不曾犯过他齐国土地半寸,甚至此次还出手相救,这又是示好,又不愿意联姻,到底是怎么想的?   齐王今夜一宿注定无眠,脑子里全是在思索此事到底有何蹊跷。   那高皇后为枕边人,只皱眉道:“郑太子莫非是嫌弃我国公主不配为妻子?”   齐王摇头道:“国家大事面前,哪有配不配一说。若是郑太子有意与我齐国结好,无论如何都是会答应这桩婚事。本王就是料定这点才敢公然提出此事,谁想郑太子居然当机立断拒绝了本王!唉!这郑国才是我齐国最适合的外援,他今日拒婚,也是公然拒绝和我齐国有分毫关系。本王还得好好想想对策。”   高皇后默然,道:“陛下此番,不知静儿是何想法,本宫要去好生安抚,否则是难以安睡的。”   ========================   “公主,我说……你怎么能笑的出来呢!”画扇皱着眉头看着妆台前的公主,她笑起来真的很美。静如处子,动若脱兔,说的便是这样的美人。   “画扇,你不知道,父皇莫名其妙就要让我嫁人,幸亏那个太子拒绝了,不然呀,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哭了!”   画扇皱着眉头:“公主,奴婢不明白,这郑太子不仅一表人才,还解救了我们的国难。公主嫁了这样的夫婿,未来还能帮助齐国得到外援,更关键的是,郑太子的确是良配……还有,公主,女子被拒婚是很没面子的事情。”   “啊!”   静公主敲了这贴身侍女的脑壳,道:“画扇,你这个傻丫头!本公主如何能答应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   画扇摇头晃脑道:“那公主想嫁给什么样的人呢?”   她慢条斯理地眨眼,认真道:“如果真要嫁人,我只希望是个懂我的人。”   画扇看着镜中人姣好的容颜,心里叹息着。   公主才高,却有孩童般的赤子之心,皇后为了保护公主,极少让她接触皇亲贵戚,因此,不谙世事。唉!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公主,也不知道未来脱离父母羽翼,是否成长的起来?   这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   “皇后驾到————”高公公尖锐细长的嗓音从老远传来,一身金丝玉袍的高皇后踏进门来。   “儿臣拜见母后。”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来者正是皇后,她仪态端庄,优雅地在高公公搀扶下进了屋内。   “画扇,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和公主单独说。”   画扇应声,小心翼翼带上门。   屋内,皇后扶起公主,二人坐下后,皇后缓缓开口道:“静儿,今日这事,你可别太难过。”   “母后,其实我……”刚要开口,想起母后平日的告诫,她只得把方才和画扇说的那些话吞回肚子里。虽然母后与父皇自幼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但母后素来严守那些三纲五常,绝不逾越一步,若是透露自己这样夸张的心思,她必定不能接受。   皇后又道:“说实在,郑太子于我们齐国有恩,母后也的确很满意这位一表人才的太子。若说这天下配得上我家静儿的,除了这郑太子,恐怕难出第二个人了。只可惜他拒了这门婚事。”   只可惜他拒了这门婚事?   方才还欢喜他拒了这门婚事的静公主张了张嘴,哑然无语,为何从来都是男子娶妻,女子却不能择夫?   母后不理解她此刻的感受,父皇要将自己许配给郑国太子,却连提前过问一声也没有。   她垂着头,感觉心里沉沉的,说不出话来。   皇后见她默然不语,以为她心底不快。   叹了口气道:“你素来颇有才名,身为公主被郑国太子拒婚,母后知道你心里不快。许是你们无缘……对了,这次齐国转危为安,太子对我们一家有救命之恩,静儿你明日随你皇兄亲自登门拜谢郑太子,届时你也跟着去吧。虽说他拒了你,让你很没面子,但这救命之恩,却是永生难报的大恩。”   “母后,我没有……”心里不快。   皇后用手指抵住她的唇:“什么都不必说,明日,你就以公主身份,光明正大地去拜谢郑太子,这也是作为一国公主该做的事。拿出你一国公主的气度来,莫让人家小瞧了我们齐国。”   “儿臣知道了。”公主淡淡道。   高皇后道:“好了,你早些休息,母后也该回去了。”   皇后拖着裙摆而去,高公公行礼告退,不一会儿画扇从外头进来。只见那烛光不知何时灭了,只剩下齐王陛下赐给公主的夜明珠还发着亮光。   公主早已躺在床上,面朝床内侧,喊她她也不应   说实话,她心底是很感激郑国太子的,她感激他救了她全家,感激他救了齐国黎民百姓,感激他今晚宴会上拒了父皇的求婚,她是很感激他,但她再怎么感激他,此刻也没了感觉。因为他的出现,让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陷入了恐慌,让她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与她最亲的父皇和母后,也有不在意她的时候。   齐王与高皇后,一个是贤明君主,一个是端庄守礼的后宫之主。人一旦有了执着,难免忽略了其他东西。齐王可以为了国家大义答应和亲,高皇后则只顾皇族尊严忽略了小女儿心思。 ☆、秘密   夜深,驿站里一片黑暗。萧声在夜里飘荡着,柔情似水之中带着点点舒缓清透的怅然,萧声戛然而止。   飞刀侍立在旁,问道:“公子,今日齐王在宴会上要与咱们联姻,你一口拒绝了,可有为自己打算。”   那吹箫人不开口,他静静望着窗外的皎月,负手而立似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飞刀又唠叨:“公子,二皇子、三皇子个个觊觎你这储君之位,你又不是不知道。二皇子妃为阁老嫡孙女,三皇子妃为武安侯小姐,这一个一个都不是吃素的,公子你最年长,却连一个正妃都未立,这不是摆明无依无靠么?再说,这齐国虽然是小国,但静公主好歹也是一国公主,有了物饶富庶的小小齐国做后援,公子你的太子之位会更稳固,而且这齐王显然很喜欢太子你。”   “我何需靠这裙带关系坐稳这储君之位?”他的嗓音比月华还皓洁三分,比萧声还清澈七分。   飞刀嬉笑道:“是是是,公子说的不错,公子战功赫赫自然不靠这些。不过这静公主乃是齐国第一美人,据说还是闻名四国的大才女,属下觉得只有这有的女子才配得上公子。”   “飞刀,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   飞刀砸吧着嘴,转了转眼球不说话了。   “不要忘了我们来齐国的目的。要你找的东西,可都找到了?”   远征鲁国前,父皇所说的每个字,他都牢牢记住在心,这次他势在必得。   “还没……不过公子,属下在宫里溜了一转,无意中偷听到一个消息,和公子你有关。”   “哦?”   “明日齐国太子要来这里亲自登门道谢,静公主也会来。属下听说,静公主虽然是小国公主,但据说气魄不逊周国长公主,见过她的都为之倾倒。”   飞刀转着眼珠小心打量着太子恒的表情,太子恒皱眉:“这种没用的消息以后不必向我汇报,父皇要的东西,定在这都城,三天内我必须要拿到……”   “公子,这可与我们的事情有大关系。属下正要说,虽然今日属下没能找到皇上让公子找的那颗……不过属下翻遍了整个皇宫发现,只有公主的屋里到了夜里会发出那种亮光,或许公子想要的东西,就在那里。”   “如此说来……”   他挑了挑唇,眼底淡淡。   ======================================   第二天天一亮,齐国太子齐安携胞妹静公主来访。   二人跪坐在草席上,可真是一对妙人儿。只因这齐国皇后与皇上年轻时候都长得俊美,连儿女也相貌不俗。   静公主一身白莲描金曳地裙,说不出的素洁清贵,她本就生的倾国倾城,面颊不敷脂粉却若粉嫩可人,一双杏眸若秋水冰凉勾人。   太子齐安自幼饱读诗书,仁善恭敬,同是一身白底描金龙袍,静坐在桌前。   他生的儒雅的白玉面庞,嘴唇淡淡,似是不轻语的翩翩公子。   那日兵临城下,他去附近的城池搬救兵,谁知赶到城郊外就只见鲁军溃败而逃的败将,抓来一问方知是郑国太子前来营救。他心底欣赏郑太子出手相救的仗义,故而私下前来见一见郑太子。   只是等了也有几盏茶的时间了,却连半个人影也无。他坐得住,他身边的人却坐不住了。   “太子哥哥,我想回宫。”她的声音小如蚊子。   太子齐安端坐在席子上。他今日是打定主意要见这人,哪里肯轻易离开?不过皇妹的性格他太了解不过,她不喜与高管贵族往来,但母后早已嘱托自己携皇妹一同归去,无论如何不能允了她。再说,她若总是避开与皇族之间的交际,恐怕将来也是有麻烦。   于是,本着这两种心思,齐安面无表情端坐在那,并不理睬静公主。   “那郑太子怎么迟迟不出现,连个端茶的人都没有。这不是故意冷落我们?”静公主挤着眉头道,不安分地探头探脑。   话音落下,一分钟后,小小客房内又陷入可怕的宁静。   “哎,太子哥哥,你要等就等着吧。我、我要走了!”   她对于见郑太子无任何兴趣,不过是母后要求,所以才来,现在若是回去也可以“郑太子不愿意见面”为理由推脱,这样,还免去了这皇族之间的繁缛往来,于她而言是好极了的。   太子齐安皱眉,迅速腾出一只有力的手将静公主按住,公主方要起来,现在也被迫直挺挺地跪在了地板上。   他吐字清晰道:“你忘了母后昨日的交代了吗?”   他这句话似乎很有魔力,草席上的人委屈道:“皇兄……” ☆、最危险的地方   “公主若不愿意在这,便请回去吧。本太子也不好意思让公主屈尊。”   果然是国色天香,如天仙般的容貌,齐国第一美人的确不为过。太子恒心里忍不住暗暗赞叹。他一面打量着这位美貌如仙子的公主,一面快步进门。   身边的飞刀也在看见静公主的第一眼瞪大眼睛,吃惊小声叹道:“公子,这位公主,恐怕不只是齐国第一美人,这世间该是少有这样的美色了!公子,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郑恒看了飞刀一眼,给了他一个冷冰冰的眼神,后者缩了缩脖子。   门已开启,她闻声而去,见一人长身玉立于门外,只一瞬间,那紫色锻袍又一闪而入。   看见郑恒到来,齐安赶忙起身。   “郑太子,有礼了!”齐太子拱手行礼,静公主有样学样地一揖。   “二位请坐,不必客气。”   三人总算落座,静公主低头,心道,就是这人拒绝与我齐国联姻么?今日代齐国来谢他那日救命之恩,我也就当顺随来谢他的不娶之恩。   她素来不喜欢与这些贵族皇亲接触,免不得繁文缛节。但此刻也温顺地跟着哥哥奇安,该行礼行礼,该跪坐就跪坐。   郑恒清冷的眸子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她长的不高不矮,身材玲珑,虽然低着头,也能看出美若桃李的面容。   “国难当前,郑太子于我齐国有恩,我为太子却不能为父皇分忧,实在惭愧。郑太子,请收下本太子这一点心意。”   三人坐定后,郑恒点了点头,身后的飞刀收了礼物。   齐太子温和笑道:“素闻郑太子用兵如神,本太子仰慕已久。今日前来,除了代我齐国感谢太子殿下出手相救之恩,也是仰慕太子英姿,想与郑太子聊聊天。”   当时兵临城下,他在宫中并未能一睹白马军风采,而他虽身为齐国太子,懂商贸,懂农耕,懂朝政,唯独对用兵打战了解太浅,故而对挽救齐国的郑恒很是欣赏也有意与他结交。   飞刀早已经在此空档为三人倒了茶水,太子恒捏起一杯小酌,道:“不敢当,本太子也素闻齐太子人品高洁,才貌出众,更闻静公主貌似天仙,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齐安彬彬有礼,却看郑太子不给他一个眼神,并且从进门到现在一直看着皇妹。而皇妹似乎也很不舒服,一直垂着脑袋。   见此,饶是自小素养极好的齐安脸上的笑容也不由地减少几分。   太子恒似乎没看见齐太子的脸色一般,反而淡淡笑问道:“静公主,为何见到本太子不说话?”   目光流转之间,心头早已千回百转。   父皇要的东西,真的在这么一个女流之辈手里么?若是那样,这位公主静知不知道呢?若是她知道这背后的秘密……他捏着茶杯的手微微泛青,透着一股冷意。   这秘密,普天之下,除了郑国帝王、储君之外,绝不能让第二人知道。   他的目光灼灼,全然不顾二人感受,这就是传闻中城府极深的郑国太子恒公子?奇太子心底有些疑惑,这般轻薄的行为   静公主不耐烦地侧过脸去,这人也太无礼,一直盯着自己看。   对面的人在看见她的反应后笑了,但依旧一瞬不瞬地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她握紧手,侧过脸冷冷一哼,道:“贵国太子这么喜欢盯着本公主看?”   “公主此言差矣,爱美之心人皆有,公主绝世佳人,本太子自然喜欢。”他不以为意地笑着说。一旁的飞刀微微讶异,公子今日是怎么了,这么地痞流氓一般的话语怎么出自他家太子口中。   果不其然,静公主不知怎么回这流里流气的话。   她一噎,羞红脸,道:“本公主此次前来,目的不过是来谢郑太子两件事。这其一,是谢太子救齐国于危难,这其二,是谢郑太子不娶之恩。今日得见,才知道郑太子真是本公主的救命恩人,若是嫁给太子这样的人,本公主可真不知如何自处了。”   太子齐安皱眉,“皇妹……”   她抬首,太子哥哥正摇头看着自己。她立马捂住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她素来被高皇后保护得无忧无虑,不懂人情世故,但在郑国权势滔天的太子面前如此直言,令她的胞兄微微着急。   果不其然,郑太子可不如别人不去计较她无忌的言论。   “公主这么说,是恼恨本太子当日拒婚之事?”他漫不经心捏着茶杯,眼底毫无波澜,他的语气却是那么嘲讽,丝毫不将二人放在眼里。   齐安蹙眉道:“郑太子言重了,皇妹绝没有这个意思!”   “你!”静公主倒吸一口气。她长这么大,遇到的公子哥里还没有一个能这么无礼,简直是无耻至极!明明是他一直盯着自己看,现在反来以拒婚之事来侮辱自己。   太子恒缓缓道:“本太子,说错什么了吗?”   “自以为是!”她腾地站起身,甩了甩袖子离开。   他清贵的眉目是那么坦荡,坦荡到让人以为刚刚那些话是错觉,都不是这样一个如谪仙一般的男子口中吐出的。但事实是,这些咄咄逼人的话偏偏从他口中说出。齐太子盯着他看了几秒,心里却猜不透他想什么,这郑恒,非是浪得虚名之辈,连父皇面对此人都要处处宽宥。   一侧的飞刀暗暗腹诽,这公主可真被气得不轻,以前怎么没发现公子有这三言两语怼死人的本事呢?不过,这个不会隐藏情绪的公主在后宫到底是如何生存的?   听闻齐王只有高皇后一位妻子,别无妾氏,看来此事非虚。   飞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郑恒看着静公主离去,也不追,仍是浅浅地笑着。   “齐太子,令妹已经走远了,本太子也就不送二位了。”   齐安仍是客气道:“郑太子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可向宫里要,时日不早,本太子先行回宫。”   眼下,父皇还是希望能与郑国和睦相处,无论如何可不能把这郑王最喜爱的太子给得罪了。   屋里只剩下飞刀和郑太子,郑恒的眼里又恢复了淡漠的神态。   飞刀咋咋呼呼道:“公子,这静公主当真是贤名远播的高皇后之女?”   言下之意,静公主不像高皇后。   “的确,齐王会将宝物交给一个不会隐藏心性的女儿保管吗?”   飞刀这才反应过来,吃惊道:“公子,原来你是在试探公主……”   飞刀又道:“但是如果夜明珠不在公主,会在哪里……我找了一晚上,整个皇宫只有公主楼才有光亮。难道宝物不在宫内?”   郑恒站起身来,负手而立,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公主太子远去的銮驾,淡淡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夜明珠,就在她身上。”   “公子为何如此肯定?”   “其实本来,如果她够聪明一点,本太子兴许也不敢断定,但偏偏她如此不懂事,那便是那人不想让人猜疑夜明珠会在她身上了……”   飞刀大笑道:“我明白了!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齐王比起公子,还是略输一筹了。”   说罢,飞刀便跃跃欲试道:“公子打算今夜动手?”   他品了最后一口茶,才淡淡道:“再缓。今夜,本宫要去见一位朋友。”   “朋友?公子你在齐国有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呢!”   “公子,这朋友何方神圣?你就告诉我吧……”   “哎,公子,既然知道了那夜明珠下落,何必要推迟呢!我都要等不及……”   看着飞刀兴冲冲的样子,郑恒难得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在齐国的这些日子,可算是他最自由放松的时光了吧,他成功灭了鲁军,又要拿到那个东西,还遇到一个可以倾心以对的人。   只可惜,这一切都是短暂的,待到回到郑国,一切又要恢复原样了……他深海似的眸子渐渐沉下去,也许,他还可以将她也带走。 ☆、重要的事情   碧湖旁。   月亮刚刚爬上枝头,柳叶的清香迷茫在空气中。踏着月光,郑恒再次来到这里。   “青儿,你来了。”   她依旧是一袭藕粉色的布衫,白色面纱在暗香中浮动着。他心头一动,上前去。她却怏怏不乐蹲在碧湖旁,懒洋洋道:“是啊,我来了。”   “你怎么了?”他笑着,索性也蹲在她身边,看着她抓河岸边的芦苇玩的样子,心底莫名的感到惬意。   “我前天回到家里,我爹背着我,商量着要把我嫁给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什么?!”他复又平复语气问:“那你……那你答应了吗?”   “这哪有我选择的余地呢?听起来,是不是很可怕?总之,在我们家,我是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配偶的。”话语带着点点惆怅与忧愁,他目光闪烁着看着她。   这身不由己的感觉,他何尝不明白。   她手里拨弄这芦苇,继续道:“哎!我还不想嫁人呢。可我到底还是要嫁人,只希望那一天来得晚一点……因为我知道,我没有选择的权利。不过幸好,那个人拒婚了,不然你今天就见不到我。”   她弯月般的眼,水盈盈似碧湖的柔波,清澈见底。   他笑了,道:“你跟别人真不一样,女子被男子拒婚本应该是很不光彩的,你却好,居然这么开心。不知是谁家公子,将你拒了,他该会后悔一辈子了。”   他这番话发自肺腑,全然不想到这人就是他自己。   “你还开我玩笑!哎,我告诉你,后来呀,我还去见了那个拒婚的人。”   “结果呢?”他有兴趣地听着。   “结果,没想到他是个狂妄无礼之人,还一直盯着我看来看去,甚至……哎……幸好他拒婚,不然我可忍受不了嫁给这样一个人呢。”   “原来如此……”   不过这与他这两日经历太过相似,但是眼前的人分明是青儿,不是那静公主。   静公主贵为公主,不穿这平民布衫;静公主傲慢无知,不如青儿这么纯真可爱;静公主……总之静公主哪里都不如眼前的青儿来得好。   她们决计不是同一个人,郑恒想着。   因为静公主是不绝对不会因为被拒婚这么开心。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要来这里找一样东西吗?”   “你找到了?”   “我的确找到了,那东西就在你们这里最大的地主家的小姐身上。”   “小姐身上?”   他点点头:“我一定不能空手而归。”   静公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那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   他点头道:“我就是为了这个东西,才会来到这里的。”   这都城之内,最大的地主其实就是皇帝,地主家的小姐自然就是公主。   静公主虽然博学多才,只是当下也并没想到那里去。其实她只要脑子稍稍转个弯,立马便能想到这其中的含义,只是当时她身在其中,哪里会想到自己身上去,又哪里会意料到世上竟然有如此巧的事情。   二人陷入沉默,突然,一双温暖的手覆在她头上。   她抬眸,看见带着面具的人清润的眼眸正看着自己,刚要挣扎,却听他道:“别动……我今日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   “这件事,我在心里盘算了很久,我一定要告诉你。”   他的眸子是真的摄人魂魄,她一时之间竟然忘记挣扎,呆看着他。   “我明日拿到那宝物就要离开这里,回家去了。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我……”她的水眸颤抖着,猛然摇头:“不可以,我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   “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她低着头,他却急忙拉住她那双柔胰道:“这些都不重要,你日后就会明白我的苦心!……”   “青儿,我还不曾与你说过我的身世……”   他突然站了起来,只听他娓娓道来:“我一出生就是我家嫡长子,我爹家大业大,妾侍无数,我的母亲出身高贵,却在我十二岁那年撒手人寰。从那时起,我与妹妹相依为命。我活了这么久,日日夜夜都要防备着我那些兄弟和那些……姨娘。后来,我长大了,我遇到的女子无不是贪恋我权势的,并非是真心实意之人。直到我来到这里,遇见了你。”   他顿了顿,目光脉脉看着她道:“我从没有遇见像你这样的人……我才发现,我寻寻觅觅的那个人,就是你。我不想再过从前冰冷、暗无天日的日子了,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   “青儿,和我一起走,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不要拒绝我。”他走至她面前,低着头看她,他深邃的眼眸里全是认真。   她怔住了,面庞发热。   不想他竟然许下这样的承诺,她声音细如蚊子:“可是,你也不知道我……我们只见两次面。”   他道:“我看不见你的容貌,却知道你的心。相信我,我会护你一生周全……”   “可是,我……”他已经许下这样重的承诺,她心里却还有好多压抑在胸口的话。   她想起父皇,向来宠爱她的父皇不与她商量就向郑国太子提亲。   还有她的母后,母后已经不在理解自己了。   那日不嫁给郑太子,今后也必然突然要嫁给其他她不知道的人,为了国家,为了家人……   如果现在同他走……是不是,就能摆脱这一切?   可是,她做不到。   她是公主,她是父皇与母后唯一的女儿,这一点是无法磨灭的事实。她做不到为了眼前相识几日的人抛弃她的家人,背井离乡永远不再回来……这么沉重的诺言,她无法许诺。   仿佛听得到她的心声,那人温朗的声音萦绕耳边道:“我离开这里,恐怕今后再也不会回来了,三日后我们依旧在这里见面,到时候,你给我答复……”   “若你答应与我走,到时候,我必定会让你知道我的一切。我也必定,不会让你失望。青儿,你千万记住我今日的话!”他已经起身离去,声音也渐渐远去。   晚风习习,芦苇的清香荡漾在鼻尖。她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旷大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孤独的她一人。   “我是一国公主,如何能和你私奔。你非王侯公卿,我们注定无缘。”   他想带走她,带走一个平民少女,他会给她最好的一切,皇后的宝座,母仪天下,他们一起回到郑国,从此以后夫妻伉俪度过一生。   他甚至没想过她不会跟他离开。他的心里全是美好的未来。   踏着清风而去,他丝毫听不见身后女子的呢喃。    ☆、夜闯闺阁   =================================   今日白天回到宫中,太子齐安早就将来龙去脉说与皇后听了。高皇后一时间也不能理解郑太子的意思,但女儿的确是鲁莽了。   此刻是夜里了,凤仪殿内的高皇后还未就寝。   当日兵临城下,高嬷嬷早已经被皇后送走,如今只剩下皇后娘家带来的高公公最得皇后信任了,也因此只有高公公这一个奴才能轻易进出这凤仪殿。   殿内,高皇后品了口参茶,道:“静儿如今已经十六了,正值花样年华,过不了多少时日,便要择夫婿了。可她今日在郑太子面前……我实在放心不下。”   高公公道:“娘娘不必挂心,公主这是赤子之心,才会在郑太子面前失态。”   高皇后深锁眉头叹息道:“我的静儿虽是公主,却连一般大家闺秀的心机都没有,她将来若是嫁入皇族,恐怕……”   高公公道:“娘娘担心的是。”   高皇后又道:“没有哪家王侯不纳妾,我这女儿天性单纯,外表冷淡,不是讨喜的。静公主,只能低嫁,决不可高攀。”   高公公垂下头来,不语,恭恭敬敬地站在皇后身边。主子议论得公主,他一个奴才却议论不得的。   不过这皇后想要静公主低嫁,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高公公想着,耳边又闻皇后叹道:“我可只有这一个女儿……”   -   见过青儿后,他算是放心去拿那样东西了。   郑恒带着飞刀直入皇宫,令他的白马军守在驿站内。一旦得手,就押送回国。   齐国皇宫比起郑国皇宫来说,可谓是芝麻与西瓜的大小比例了。因此要找到这公主所住的屋子也就极为方便,而这公主的屋子,虽然有侍卫把守,哪里能难得住一身武功的二人?   这不,就在所有人都在睡觉的时候,早有一只手撩开了公主的床帐子。床上粉雕玉琢的容颜如珍珠般安稳地沉睡着,丝毫不知道危险。   他一双星眸正微微眯着,在这人儿的身上打量来打量去,却不见一丝丝的光芒。难道这东西,不在她身上?   看来,齐王还是不敢让自己的女儿冒这个险。   而这黑漆漆的长公主屋里,到处都有发着幽绿色的光芒的夜明珠,数量多不胜数,足以照亮一个房间。   飞刀一个一个摸过去,小声道:“公子,这夜明珠太多了,到底哪个才是我们要的?”   “这里有多少夜明珠?”   飞刀挠头道:“属下粗略估计,最少有上千颗。”   飞刀道:“公子,我们这下该怎么办?”   他沉吟片刻,道:“没办法也有找办法,就用最笨的方法!”   等到飞刀以最快的速度挑选可能的夜明珠之后,已经装满了一个箱子。就在这时,床上却传来动静,飞刀一惊:“公主醒了!”   郑恒凝眸,提起匕首抵住床上之人的脖子,却发现她毫无反应。原来,只是翻了个身而已。   飞刀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公主还在睡觉。”   郑恒却并未将刀子收起,他将冰凉的刀片贴在那如凝脂的肌肤上,淡淡道:“知道太多的人,都不太长命。静公主,你说呢?”   言罢,顺势便要将刀刃深入那肌肤去了。   飞刀一惊:“公子!”   只是那床上之人连动都没动一下,郑恒这才收了匕首说:“放心吧,我不杀无辜之人。此事,她大概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只是她有这么多夜明珠,我料想也是齐王安排的吧。”   飞刀心里暗暗一凉,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真是杀人不见血的亲情啊。   本以为被百般呵护的静公主作为齐王嫡长女,应该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没想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却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她屋内,难道这么多年来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女儿成为他人刺杀的对象?   “这静公主真可怜,什么都不知道。”   夜明珠照亮了整个屋子,自然也照亮了他落寞的脸庞。他如玉的脸此刻更加透亮,他看着床上的静公主无声地在心底说:“不知道好,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痛苦了。”   -   “公子,东西已经运出去了。”飞刀站在他身边,恭敬说道。   “很好,这批货物,一定要让白马军安全送达。”   “公子放心,公子亲自□□的白马军必不负公子所望。”   他站在屋内,突然觉得有点冷清。不知道是因为这驿站本来是那么多人住,现在只剩下他和飞刀了,还是因为别的事情。   他看着驿馆外空荡荡的街道,淡淡道:“父皇想要的若在那里面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飞刀道:“公子,眼下最重要的是,我们一下子偷了这么多夜明珠,肯定会被发现的。如果齐国追究起来,白马军已经回国,我们二人寡不敌众……”   “本太子救了他们亡国之祸,这点东西想必齐王不会与本太子计较。对于他们而言,夜明珠不过是些财宝而已。对本太子和父皇而言,却十分重要。”   飞刀点了点头道:“只是,公子,既然计划已经成功。我们二人为何还留在这里?”   “等一个人。”   第二天,果然如郑恒所料想,宫里的确传出公主的夜明珠被偷一事,但被人压了下去,并不追查偷盗之人的下落。   此事,也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   长安街,都城内最繁华的地段。车马鼎沸,这里来往皆是大富大贵之人。   一个穿着银白月牙衫,面带着浅笑的公子走在长安街上。他浑然一体的皇室贵族气概,气宇轩昂,任谁看了都要多瞧上几眼。他一身素洁的他虽然没多少人看出他的身份,但是举手投足间的贵族之气已经暗示了他的身份不凡。一路下来,已有不少名门贵女打量这人,打听是哪家公子,有不少甚至大胆地上前询问。   “飞刀,我们来到齐国国都也有几日了,却不曾好好逛逛这里。今日本太子便要带你逛一逛。”   一旁的飞刀早已经看花了眼,这路上各色玩乐消遣的皆有。油纸伞,染布,绫罗,糖人,饮茶点……应有尽有。   飞刀瞪着眼道:“公子,没想到这齐国这么小,百姓过得却如此舒适,这吃穿用度样样具备,贩卖的东西种类多不胜数。而且民风开化,姑娘们如此热情大方,而且来来往往的百姓都谦和有礼,虽是小国,却也是个自由自在的礼仪之邦啊。若不是不知道,我还真怀疑这居然是最弱小的齐国……”   飞刀观察仔细,却是如此,这来往人群不论商贩还是游人,遇上熟人都要问好行礼,态度谦和,路上的女子也不少,大多坦荡无拘束且姿态温文尔雅。   太子恒淡笑:“小国寡民,是最适合百姓生存的。这里民风自由……”他猛然一滞,似乎想到了什么。   飞刀注意到他的变化,问道:“公子,你怎么啦?”   太子却道:“无事。”飞刀担心地看着太子,嘴里低估两句,却也无能为力。   他们二人走着走着,太子突然站住脚。抬头一看,二人正停留在一个金碧辉煌的首饰铺前面,飞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道:“公子是要给公主买礼物?”   他愣住,方才认真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小妹最喜欢这些金银首饰的东西,我是该为她买一点,免得她说我偏心。”   飞刀苦着脸道:“啊?公子,你不是要给储秀公主买?那你到底给谁买?是不是那个齐国的朋友?公子,你现在怎么这么多秘密我都不知道了?”   太子胞妹郑国储秀公主年芳八岁,一直是太子心头肉,除了她也别无其他人能让太子进这样女子的服饰店了。   郑恒不理会飞刀的抱怨,径直进入店内,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买了几只玉兰簪子、蝴蝶簪子和齐国特有的能装香料的宫灯簪子。   不料,冤家路窄,刚一出店铺门,迎面碰见一人气势凌人地带着一帮公子哥而来。   飞刀定睛一看,心里一抽,低下头躲在郑恒身后。兴许是他家公子昨晚拿着刀子要刺这人的妹妹,所以现在看见这人也心虚了……   再看,那为首的人穿着上好的金丝袍,上面绘有龙纹,气势昂然而来。普天之下除了皇帝,便只有储君可以穿这样的衣服。   这齐太子刚要进去,见来人是谁后自然脸色不大好。毕竟,昨晚之事,完全颠覆了郑恒在他心中的地位了。他那日去见郑恒,仅仅因为救国之恩,可昨日一事过去,他却发现此人不过是徒有虚名的一介武夫,虽然操练了一支战无不胜的白马军,人品却肮脏。对,肮脏!   太子恒自然地迎上了齐安冷冷的目光,微微行了个虚礼。   齐太子自小被高皇后教养的好,礼尚往来,勉为其难上前行礼道:“郑太子,今天有雅兴来买这女儿家的东西?”   太子恒笑了笑不答,反问道:“我看齐太子似乎也要进这铺子。”   齐安礼貌性笑了笑,眼睛却定定的看着太子恒,似乎想看出点什么来。   “是啊,昨日皇妹屋里失窃,那些都是皇妹的心爱之物。本太子作为皇兄,自然要买点什么补偿她。不想,在这里遇见太子。对了,郑太子,我听说太子的白马军昨夜连夜离开都城,不知是真是假?”   太子恒不改风轻云淡,吃惊地关心道:“真的吗?公主的心爱之物居然失窃了?那盗贼没惊扰公主殿下吧?”顿了顿又道:“本太子的白马军的确是连夜出城,回郑国复命去了。只不过本太子看着都城繁华富丽,想在此逗留几日,体验一下你们齐国的风土人情。”   回去复命?呵呵……偷盗夜明珠,夜闯公主闺阁,现在又明晃晃地回去,这摆明打皇室的脸面!齐安侧过脸冷哼,好一个郑恒。   这些夜明珠都是父皇赏赐给皇妹的,也是皇妹的心爱之物,却叫眼前这人给偷去了。其实他若想要,父皇自会将这些土特产送他,可他却偏偏要用盗,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大晚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齐安心里恼恨不已。   可恶的是,父皇却偏偏不追查此事。   齐安高昂着头,将目光移向别处道:“多谢太子关怀,皇妹倒并无损失。也幸好我皇妹无事,若是那盗贼敢打我皇妹的主意,我定要他满门碎尸万段。”   齐安袖子里的手不断地攥紧,他定要振兴这齐国,让齐国富庶强大起来,再也不受这种窝囊气。   太子恒眼神微微一闪,道:“太子和公主真是兄妹情深,本王真是羡慕不已。宝物丢了,太子,可还得好好找找。”   齐安冷冷道:“自然是得好好找找,怕只怕这家贼难防,人家从我眼皮子底下偷到东西,怎么防都防不得了。那宝物怕是再也找不着了!”   飞刀皱眉,从郑恒身后跳出来道:“齐太子可是怀疑我们家公子偷到公主的夜明珠?太子可别血口喷人!”偷是偷了,既然偷了就该装到底,不能在气势上输给人家。飞刀心里如是想着。   齐安冷笑道:“本太子可不敢,不过,你一个小小侍卫也没资格在本宫面前说话。郑太子若是行的正坐得直,本太子认为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好了,本宫要给皇妹买发簪,先不奉陪了。”   说罢,齐安似是不小心撞了一下那郑太子的肩膀进入店铺,头也不回一下。连他身后打来的贴身小厮都趾高气昂地跟了进去。剩下一班公子哥则等在门口外,有的低着头不去看,有的窃窃私语,还有的幸灾乐祸,各有各的心事。   “公子,他!”   郑太子却拉住飞刀,若无其事地淡笑着摇头:“不要浪费时间。”齐安生气是固然的,他今日见到自己若不过来刺一两句,他郑恒才要小看这齐国太子了。只可惜,此人虽然气质卓绝,为人正直,却只好商喜耕,对于用兵打仗一窍不通,他日继承大统,也是壮大不了齐国的。而他郑恒,不与弱者为伍。   说来也奇,齐国真正弱小的原因并不是因历代君王不作为,而是因为历代齐王都不喜欢带兵打仗,对甚至可以说是厌恶打仗。而他们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喜好从商,譬如齐国的夜明珠,就是在当朝齐王的手里发扬光大……至于这齐太子齐安,郑恒转过头去看了看这家首饰铺子。郑恒心底不禁笑了,他喜欢的东西,可真是一个很好的把柄。    ☆、和亲   父皇赏赐的夜明珠一夜之间丢了大半,静公主除了觉得有点舍不得,便也没别的想法了。这些夜明珠,不仅仅代表父皇对她的恩宠,里面还有很多很多的回忆。   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一个人住在一个偌大的宫殿,宫里要求皇后娘娘一个人一间宫殿,而尊贵的公主自五岁起也要分房出去。   可是,她从小就怕黑,起初宫女点蜡烛,可是蜡烛不小心就烧尽了。于是父皇就赏赐夜明珠给她,刚开始是几个几个地给,后来十几个十几个给,再后来就是几十个几十个给,一直到现在,多的她都数不清了。   就是这些夜明珠,陪伴她度过一夜又一夜,每一颗夜明珠都牢牢地记在了她心里————大小,颜色,质地,光度……而她齐国本就是靠出口庞大的夜明珠资源,获得了巨大的经济来源,才让这么个小小的齐国鼎立在四国之中。这齐国上下品鉴夜明珠也早已经成为一种雅趣之事,唯独她从小摸着夜明珠长大,早已拥有对夜明珠见而不忘的能力,每一颗夜明珠经过她的手都能辨识出好坏优缺。   “唉,画扇,你说偷那夜明珠的人,应该很喜欢夜明珠吧?不然怎么会偷这么多呢。如果很喜欢的话,应该会好好保存的吧?”   “奴婢可不知道这么多,奴婢只知道敢偷公主宝物之人一定是坏人。公主,夜明珠没有了皇上一定会赐你新的,公主不要伤心了。”   她靠在窗台前,手里玩弄着太子哥哥给她买的发簪。   她吐了口气摇头道:“我倒希望父皇不要再赏赐我了,东西多了总会有人觊觎。”   画扇赞赏地笑着点点头,公主总算有点心眼了。   “再说,我伤心的不是钱财,我就是有点舍不得,以后每天晚上睡觉,光亮就要暗了一半了。”   “公主莫非还怕黑?”   静公主摇摇头,“这倒不是,只是都这么多年了,突然暗了会点儿不适应。”   窗外的天空变成枯黄色的了,现在是夏末时节,天气也变凉快了。   静公主坐在这里已经两个时辰了,外面的叶子随着凉风吹落在地上,宫人拿着扫帚一点一点地扫走。   画扇拿了件薄披风,轻轻搭在公主身上。   她托着下巴,叹了口气,突然问画扇:“画扇,如果有个人,他要你跟他走,否则你这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他。那你会不会愿意跟他去呢?”   画扇低下头,迟疑道:“这……公主,奴婢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奴婢不明白,为什么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难道那个人要死了?”   “嗯……并不是要死了。”   “既然如此,人生在世,有离别就有重逢。别离的时候会有哀愁,相逢时会很幸福,但无论是别离还是相逢,生而为人都必须要经历的。若那个人说这辈子都难见到,许是诓你的。再说了,随了他去,一辈子都见着一个人,也未必是幸福快乐的。”   可他似乎并不在诓我。   静公主攥紧袖子,垂下眼睑。今天晚上,是最后的一面吗?   她的手不自己拂上左心口,才见过两次面的人,她怎么会动情?但总有一个声音似魔咒一样催着她,跟他走。这一辈子会快乐幸福。   她的眉目定定的看着远处染成金橘色的浮云彩霞,看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去,她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了。今晚,是最后的期限,她该给他个答案。   心头,他的剑眉星宇,他的温润俊逸,他的一字一句,都如珠玉一般扣在她的心上。碧湖边的畅谈,她也许,这一生都忘不了。   忘不了曾经有一个如此赞赏她的人,忘不了曾经有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忘不了他那随风飘逸的华美的紫袍,忘不了那个不在乎她外表的知己…………   这朦胧的感情笼罩在她心里,就像碧湖旁清晨的薄雾,久久不灭。可她不知道的是,这感情也终将永远地笼罩在她心里,到最后也不曾忘记过。当然,这是后话。   -   夜色悄然落下帷幕,这天的傍晚,彩霞是血红色的。   静公主在公主屋里呆了一整日,除了陪画扇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就一直在绣一张帕子。   没有时间了,如果再不动身,就要迟到了。可惜了,要送给他的礼物到现在还没有做好。也难怪,他突然要离开,三天时间的确是完不成了的。   她细长的峨眉紧锁,手里攥住帕子,将它小心翼翼放在怀袖中。她这几日,眉心总在跳,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无论如何,我都要给他个答复。”她在心底道。   就在这时。方才被她支走的画扇突然匆匆忙忙推开门走进来,气喘吁吁,面色焦急。   “公主,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画扇,怎么回事?”她心一揪,难道出什么事?   “公主,鲁国,鲁国……”   “莫非鲁国又来攻我齐国?”   “不是的,奴婢听说,鲁国派人来和皇上谈判,他们来者不善,现在就在宣和楼……”   画扇话音未落,齐静早已经跑出屋子,她高声道:“画扇,备轿!”   宣和楼是齐国招待外国使臣的地方,古朴雅致,小而精巧。   “停!”画扇拉长着声音,轿子停在了宣和楼前。   此时天空布满星辰,已过晚膳时间。宫人停下轿子,静公主撩开门帘下轿。只见门口戒卫森严,三十米内皆有人把守着。细看,那些带刀侍卫有父皇身边的人,还有一些衣着颇有异域风味的。显然不是她齐国的人。   她心里一沉,蜷紧了自己的手,肃然道:“画扇。”   画扇略有点为难问:“公主,你真的要进去吗?”   “既然已经到这,就没有回去的道理了。”   画扇点头领会,高声道:“公主驾到——”   门口守将知道这是公主,自行一齐行礼道:“参见公主——”   这洪亮的声音,早已经令这宣和楼里的人知晓静公主的到来。不一会儿,皇后身边的高公公就从楼里出来,恭敬道:“老奴参见公主。公主,皇后娘娘请您进楼。”   她点点头,凝重的心情稍稍因为高公公的出现缓解了。有母后在,她也不那么紧张了。   她舒了口气,整理好自己的姿容仪态,学着高皇后平时教她的做。声音清浅,颇有威仪道:“带本宫进去吧。”   一主二仆进入楼内,高公公回到皇后身边站着,画扇垂着头跟在她身后。她目光一扫,来的人还真不少。   站在宣和楼中央,她一袭锦衣素袍,气质卓绝,令人眼前啊一亮。   她微微行礼道:“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猛然间,俯下身去的片刻瞥见左侧之人时,她的目光微微一滞。   这不是鲁国人与父皇在谈判么?他怎么在这?   那左侧之人,正是一袭白衣清风袍的郑国太子及他的侍从飞刀,此刻端坐在磨得光滑黑亮的黑檀木椅子上,他面色淡淡,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白衣更显得他气质更为出尘。她微微诧异,这白袍穿在他身上倒是浑然天成地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清贵之气。   她恭敬时礼:“见过郑太子。”   郑恒礼貌点头,并不多说,举手投足的儒雅之间透着淡淡疏离和清冷。   她微微凝眸,这与当日见面的他截然不同。   郑恒似是察觉什么,抬头凝眸看她,给了她一个不温不火的眼神。   一道目光,从她进入宣和楼便一直跟着她。右侧有人饶有兴趣看着自己。   微微侧目,竟是惊鸿一瞥,这人长得真是美。   她不禁被此人气质所吸引,忍不住打量起这人。   这人同样是坐在黑色檀木椅子上,但他不同于郑恒的飘渺出尘。他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生的唇红齿白,面容比女人还要白皙三分。但浑身却有一股威震八方的气概。   他一身浓墨般黑色的金丝袍浑身透露着冷冷的霸王之气,在这宣和楼内昏黄的灯光照耀下显得不怒自威,她注意到他腰间戴着一块通透的墨玉,下垂着红色丝绦,更衬得他华贵无比。   这该是鲁国人了,只是她怎么也不相信,这样一个相貌堂堂之人居然是来自那蛮悍之地的。她仍张着饱满的杏眼道:“这位是?”   小王爷微微勾起嘴角,他浅浅一笑竟是极为动人的,如同来自世外桃源的精灵,她不由多看几眼。   “回公主殿下,我们王爷,乃是当今鲁国皇后所出幼子。”有人恭敬回答道。   她这才突然注意到他身后站着一班穿官袍的,其中还有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似乎是他的侍从。而方才出口回答她的,也正是那侍从。   静公主点了点头,道:“王爷好。”   左侧的郑恒微微垂下眼睑,微微勾唇,飞刀看好戏似得站在一旁。   那黑袍男子轻笑,还没开口,高皇后就急忙道:“静儿,快来父王母后这里。”   静公主虽然不谙世事,但好歹也见过一些场面,自然感觉自从自己进来以后气氛就有所不同。   她可没有忽略郑恒和飞刀不怀好意的笑容,上首高皇后焦急的面容,右侧鲁国王爷幽深莫测的笑,整个宣和楼内的气氛极为诡异。   压住心底不好的预感,她乖乖走至皇后身边。   齐王的脸色稍稍有些怪异,他看了看静公主,又看了看郑国太子,迟疑了片刻,见后者似乎不打算说什么,齐王只好硬着头皮赔笑对鲁国王爷道:“小王爷见笑了,小女年幼不懂事。王爷莫要见怪。”   那鲁国王爷邪魅笑道:“无妨,此事公主在场也好。”   与我有什么关系?她不动声色皱了皱眉头。   就在这时,她的手突然似乎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疑惑地抬首,迎上皇后浅淡的眸子。   高皇后正襟危坐,如一朵高贵的牡丹花不失仪态地笑道:“王爷,此事,本宫以为还是稍后再议为妙。”   她沉稳的态度甚至令齐王都自愧不如,但只有静公主明白……   母后的手,好凉。   “本王以为,今时今日议此事是再好不过,本王相信公主殿下也是愿意的。”眼前,那黑衣墨发的俊俏男子又道。他吐气如兰,但每个字似乎都有棱角,不容他人质疑。   静公主心底有种不安的预感,偷偷看一眼身边的画扇,画扇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似乎早已经知道了什么似的。 ☆、冰冷无情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郑恒起身,淡淡道:“本太子在贵国叨唠有些时日了,今夜便要回国,特来辞行。现在也没本太子什么事情了,齐王殿下,本太子先行一步,就不打扰二位了。”   齐王颔首:“既然……太子这么坚决,本王恭送太子。”   原来他是来辞行的。   看着郑太子离去的背影被烛光拉长,她心底莫名有种怅然。   现在只剩下鲁国的小王爷了。   就在郑恒前脚刚踏出去,齐太子齐安便进来了。   齐安落座,正是刚刚郑恒所坐之位。他冷冷道:“小王爷,别来无恙。”   那小王爷似乎一愣,待看清对方之时大笑道:“未曾想到你就是齐国太子,若知道是你,当年……”   齐安眸子微微一闪,余光瞥见了一脸疑惑不解的静公主。   冷道:“废话少说,休提当年之事,小王爷此番前来,想必是带了鲁国国君的命令来了。”   她看了看父皇与母后,看他们的脸色,似乎也不知道太子哥哥与小王爷相识。   “太子哥哥,你同小王爷认识?”   齐安垂下眸子,不回答。   小王爷微微笑道:“公主有所不知,当年,你的太子哥哥微服私访,我还以为是哪家阔绰公子,经商的手段了得。当时我还想招他为我门下客替我赚点钱呢,那时候啊,可真是怀念……”   不知怎的,静公主总觉得小王爷怪里怪气,说话的时候不时看着自己。   耳边又听见小王爷道:“后来,我们有幸遇到先师兵法大师段剑,便投在他门下学习兵法,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你的太子哥哥遇见了……”   “住嘴!”他声音冰冷的令人颤抖道:“宫烈,鲁王让你来干什么?别拐弯抹角绕弯子!”   哥哥怎么如此生气?哥哥平素最为谦卑有礼,此刻却完全颠覆了从前的形象。他的眼里隐约有着血丝,他恨极了这人,却又努力隐忍着。这里面到底有何纠葛……   小王爷却毫不在意地似哄小孩一般道:“好啦,我不说便是了。大师兄,本王爷可是很珍惜那段同窗之谊,大师兄似乎却并不如本王爷一般胸怀广大呢……”   他一面说完,又对静公主道:“唉,当初发生那些事情,你皇兄学不成就归国,我却学得了师父的所有本领。呵呵……静公主要是有兴趣这里面的细节,可以到本王所住的行宫内,我们好好沟通沟通如何?”   原来太子哥哥还有这样一段经历,可她从来没听哥哥说过。静公主若有所思,心里好奇,却不敢接腔。   上首的齐王面色微微暗下,心里暗道糊涂!   原来,当年齐安会去游学江南一带,寻找兵法大师段剑,就是受了齐王的命令。传闻段剑有天下无敌的兵法,习得此兵法者可驭天下。安儿当年真的找到了兵法大师段剑,还拜在门下学习。但没想到,这个真相是从鲁国小王爷口中说出,也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是同门师兄弟,只是安儿居然如此糊涂,学不成就归国。甚至,从不提此事,回国后只道没找到此人。而就连当年一同跟随他去的静儿也似乎全然不知这件事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了,本王爷见到旧人,一时之间忘了正事。其实本王爷此次前来,主要就是要传达我父皇的意思。我鲁国与郑国交恶多年,此次虽然战败,但并不代表我们鲁国就怕了郑国。”   言下之意,别以为郑国救了齐国,他们鲁国就不敢动他们齐国。   “是,是……”齐王连连点头。   “齐王殿下放心,我父皇并不想吞并你们齐国。那日攻城,虽是我鲁军干的,但我父皇也完全不知情。父皇认为,这齐国还是交给像齐王一样有能力的人来担当,本王希望齐王殿下明白我父皇要与你们结为邦交的苦心。”   “鲁王如此想,实在是本王及齐国子民的福分。”齐王回答。   这小王爷又道:“这天下间,周国、郑国、鲁国,三国鼎立天下,你齐国虽是国家,却多年颠沛于世间,虽然富庶却兵力弱小,我们三国哪一国吞并了你齐国,都可谓是如虎添翼,胜出其他二国。故而,齐王也应该明白,你齐国历代都要担惊受怕这社稷不保。想那周国想吞并贵国多年,若不是我鲁国与郑国插手,齐国早已不复存在,只不过这看似友好的郑国一直态度不明,齐王殿下该是很焦急了吧?我听说齐王殿下似乎急着要把公主嫁给郑太子,不想却被拒了。”   高皇后沉静地拉着静公主的手,这是典型的“软硬兼施”策略。   齐安缓缓道:“不知鲁小王爷此话,是何意?”   那人但笑不答,反道:“那郑太子二话不说就拒绝联姻,这显然是不愿与贵国结为邦交。本王想,与其这样漂泊不定,不如,齐王殿下与我鲁国结为婚姻,每年只要进贡一定数量的物资和赋税,我鲁国愿意为齐国子民谋一个安泰盛世!”   “这……”这每年纳税,不就成了附属国么?齐王有点犹豫不定,历史上并不是没有这么做保全齐国的先人,只是这样处处捉襟见肘,不好一下子答应。   “好一个为齐国子民谋盛世!”齐安道,“鲁小王爷的意思是要娶我皇妹,又要我父皇每年向你们鲁国纳贡,做你们鲁国的附属。”   “大师兄这么说也是可以的。”他沉思片刻道。他起身,恭谨而又不卑不亢地行了个大礼道:“本王此次亲自前来,可谓是礼义备至,本王是诚心诚意要娶静公主为妻子,希望齐王殿下能够同意。”   看着面前黑色华服的男子,身材颀长,恭敬地向上首的齐王求婚,静公主的眉眼微微下沉。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刚刚气氛这么怪异了。   这鲁国的小王爷来齐国的其中一个任务,就是迎娶自己。   不待齐王同意,齐安沉声道:“本太子不同意。皇妹如何也不能嫁给你这般冰冷无情之人,我齐国也更无可能向你鲁国称臣!”   “冰冷无情之人?大师兄莫非还念念不忘以前之事?呵呵……我以为大师兄长进了,却不料大师兄一点没变,却叫师弟我好生失望了。”   齐安冷冷道:“冷血无情之人还是冷血无情之人,本太子自然还是本太子,从你见到本太子的第一天起本太子就是如此,过去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小王爷似笑非笑看了齐安一眼,不予理会。   场面一片混乱,小王爷抖了抖自己的袖子,对着上首支支吾吾的齐王说:“本王今日疲了,先行回宫,齐王殿下好好考虑一下本王的话。附属国总比刀下亡魂来的好吧?”   又面带浅笑,狡黠地对她说:“公主殿下,咱们后会有期。”   一行人浩荡出了宣和楼,那身后的鲁国大臣跟随着。   待到确认对方走远,高皇后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瘫在了座椅上。   她拉着静公主的手却越发紧了,突然,高皇后拉起静公主翻身跪在地上,冲上首的人哀声道:“皇上,你可千万不能允了此事!我就静儿一个女儿……”   齐王立马站起身来,想去扶,却又缩回手道:“皇后,你这是何苦!”   太子齐安亦是急道:“父皇,这鲁国小王爷皇妹是嫁不得的!此人生性冷淡乖张,面热心冷,手段极其狠毒,不是什么简单人物。那鲁国民风更是与我们齐国大相庭径,皇妹若是嫁给他,下半辈子可就要受苦了。”   齐王沉吟,这鲁国小王爷的光辉事迹他多少有听过一点。毕竟他是四国内第一个诠释了杀人不见血这五个字含义的人物。   高皇后道:“皇上三思啊!静儿心性纯良,不谙世事,若是低嫁我齐国的俊年才子,本宫和陛下还能保护一二,若是嫁给强悍的鲁国,本宫这女儿,恐怕此生都难见一面!皇上,咱们齐国高攀不得他们鲁国!”   齐王皱眉,他方才不答应那小王爷,是因为赋税之事,这齐国百姓可经不起厚重的赋税缴纳。但把静儿嫁给小王爷,他是不反对的,这鲁国小王爷在鲁国权势仅仅次于他那个同母太子,静儿嫁给他为妻子也是不辱没他们齐国。而且眼下答应联姻,已经是不容推诿的事情。若是驳了鲁王面子,追究起来,他齐国可吃不了兜着走,那周国历来贪齐国疆土,只是它受郑国与鲁国制约,不敢轻易出兵,若此时拒绝联姻,就是在告诉天下人他们与鲁国闹掰了,其他国家便会趁机攻打。而且按照郑国不理不睬的态度,到时候没了鲁国庇佑,他们齐国势必又要生灵涂炭。    ☆、答应   高皇后用手帕擦着泪,摇头道:“静儿,你不知后宫凶险,那可不如齐国皇宫这般自在,到那地方,你就算是齐国公主,也不过是个女子而已!母后在这千里迢迢之外也护不得你!”   齐安心里愧疚不已,若是这齐国强大,哪里要赔上妹妹的幸福?   他仍是再问:“皇妹可想清楚了?那鲁国小王爷也不简单,妹妹若嫁于他,今后可要处处小心,步步为营才能保全自己……”   静公主早已擦干泪水,她浅浅点头道:“母后,皇兄,我已经想清楚了。我虽不懂那些,但我好歹是一国公主,并不担心有性命之忧。我若嫁给小王爷为妻,也并不辱没我齐国公主的身份,只不过,这纳税之事,还望父皇和太子哥哥好好与小王爷好好商量,能减则减,能免则免。”   “静儿,你是早已决定如此?”知女莫若母,高皇后问完,眼泪又掉。   静公主点了点头,她沉静的眸子看着高皇后道:“从方才,小王爷提出此事开始,女儿心里就有打算。”   一家四口在这宣和楼内,因为静公主的决绝达成了一致。高皇后是个深明大义之人,她自然明白这里面的利害,不舍的女儿却还是允了;齐王心中仿佛有个压了多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唯独齐安沉默不言,心不在焉。   -   她身后的画扇是没有资格参与谈话,却从方才一直忍着哭腔,吧嗒吧嗒地在她身后掉泪。那高公公见多了场面,却也被静公主的大义所感动,这古来和亲女子哪一个不是苦命人?而静公主,在皇后与太子多方保护之下仍然愿意把自己的终身幸福葬送给齐国子民,这样的女子,历史上可从没有一个。   夜里,画扇与高公公一同回宫,正好顺路。   画扇问:“公公,你说公主这样做,到底能为齐国带来安康么?”   高公公点头:“方才皇上也说过,周国的公主与郑国、鲁国皆有关系,这也是周与郑国、鲁国多年来关系和谐的重要原因。我猜想,大抵是会的吧。”   “原来如此,如此说来,若是公主嫁到鲁国,将来鲁国与齐国也能一直友好下去?”   “这世上哪里有永远的朋友?我齐国太过弱小,恐怕牺牲公主幸福换来的和平也不过是短暂的几年。哎!我齐国的公主历来少有嫁给他国的,静公主可是破了一例的。”   画扇若有所思,“公公,我们齐国不仅极少与外国联姻,似乎还不曾向外国出兵征战,除了这生意做的好,其余的,似乎都不喜欢与外国有联系的。”   公公赞许道:“心思细腻,不错!我齐国如此弱小,与固步自封、不与外界交流有很大关系。我国历代齐王都喜欢在本国休养生息,这自然有利于百姓生活富足幸福,但也因为他们从不曾有统一四国的野心,而且都喜欢从事商业,导致国内无将才。你看我们当今太子爷,不就好从商?只可惜,兵力不足不精,是导致我齐国实力弱小的根本原因。”   “原来如此,公公是老人,知道的比画扇多的多了。”   “你也不必谦虚,假以时日跟随公主左右,到了鲁国,你知道的会比本公公多得多。但知道得多,还要明白少说多做的道理。”   画扇目光微微一窒,方才是她看错了么?这高公公的眼神里,竟有一种道不明的意味,令人莫名感到危险。正要细看,却发现高公公还是平日里的模样,目光慈爱对自己道:“画扇,怎么了?怎么还不进去?”   “啊!”画扇一个激灵。再抬头一看,原来已经到了公主的屋外,她这才缓过神来道:“我……我先走了。公公、公公慢走。”   方才该是看错了吧?画扇心想着,踏进了公主屋里。   屋内的灯笼亮着,公主一袭白衣坐在桌前,背对着自己。   听到身后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她启唇道:“画扇,今日你是知道小王爷来的目的?”   画扇闻言,想起今日的种种情形,“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公主,此事与奴婢无关……”   她的眼眸微微沉,起身转过身来,她摇头道:“你别怕,你是我的丫头,我怎会不知道你?你快起来与我说说,你到底从哪里得知这事情?”   画扇心里感动,方才在宣和楼的情形实在是疑点重重。若是换个多疑的主子,恐怕就要彻底失信了。一个失去主子信任的下人,形同被弃。可公主对她如此信任……她心里暗暗发誓绝不辜负公主,绝不做对不起公主之事。   “公主,此事奴婢也只是听说来的…今天傍晚,奴婢按照公主要求去了皇后娘娘的风仪殿要些脂粉来,谁知侍卫却说殿内一个主子也没有连高公公也不在,奴婢再问才得知皇后娘娘和皇上在宣和楼会见小王爷。奴婢拿了点脂粉后,在回来的路上,偷听见假山后两个小太监说鲁国派人来者不善,又说鲁国此番亲自派人前来指不定要和亲。奴婢……奴婢心知公主心系皇上与皇后娘娘,便回来说了,并不曾想那小太监说的全部应验了……奴婢本不确定那事情虚实,故而也不与公主提起那和亲之事。”   “那小太监你可曾见过模样?”   “不曾,隔着假山,奴婢未能见到。而且奴婢也不曾听过那太监的声音,大抵只是个无名小辈。”   她拧眉道:“无名小辈怎会知道这种机密要事?”   画扇跟随公主,一点即透,猛然睁眼,这次八成是被人设计了。   画扇慌道:“公主,奴婢是不是闯祸了?”   自从答应和亲,她似乎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她摇了摇头安慰画扇,道:“我知道了,你暂且不必在意此事,先下去好好休息一夜。本公主心里有数。”   画扇垂着脑袋诺诺而去。   寝室内,静公主叹了口气。她所有的冷静都在一人独处的时候化为愁绪。   这齐国皇宫内必定有鲁国密探!   这人做这些,不过是为了促成自己和亲一事,而答应和亲最大的受益者就是鲁国。一来完成了小王爷的任务,二来拉近齐鲁关系,三来促成齐国成为鲁国附属国之实。   到底是谁能掐得这么准,既能事先得知鲁国此行目的,又能安排人即时在画扇面前透露消息,引自己去宣和楼……此人心机不浅!此人既了解鲁国目的,又能支配小太监,并且又认得画扇,在齐国的时间想必不会短。而且,还有一定的身份地位,起码是能与画扇这样的公主贴身侍女一样平起平坐的人。   甚至也许,更高。   广袖下的芊芊玉手不由紧紧地攥成拳头。    ☆、璎珞   -   夜晚的风令人清醒,碧湖之上的月亮照应在江水里也是极其美丽的,只是舟上之人早已无心赏月。   她这一夜之间,似乎成熟了许多,大概身上的责任重大起来,心也沉重几分。也或许深知逃避这人间俗世的纷扰是种奢求,于是不再逃避……人说她不谙世事,但凭借她的聪敏才智,哪里参悟不透那些勾心斗角的把戏?只是现在的她,置身天地之间,已然掉入了权谋的旋涡之中。这个漩涡就好像这碧湖的水,表面平静,底部却暗流涌动。叫她不得不面对,面对这人世间繁华背后的复杂。   思绪方才飘远,便闻船夫道:“小姑娘,到了!”   为了赶时间,她只好乘船而来,不知他还在不在。此刻夜已经深了,只剩下这一个老伯还在岸边拉客人。   “多谢船家,这些银两赏给你的。”   “好嘞,小姑娘,你打扮普通,出手可真阔绰。下次可得多来关顾小老儿的生意呐!”那白须老人笑容和蔼,瘦小的身躯弱不经风却又透露着朴素的仙骨气息。   船还未完全靠岸,一丰神俊朗的男子便迫不及待迎来,那抹他心心念念的粉色身影终于出现了。   虽看不见他的脸上的表情,但此刻他的声音里却盖不住喜悦的心情:“青儿,你来了。”   飞刀跟随公子而前,此女便是公子念念不忘的“友人”?   她一身藕粉色布衫,身轻如燕,从小舟上下来,踏上岸来。   面前,他依旧一袭白衣,外罩着一件褐色披风,显然是等了许久了。心下惭愧道:“你等了多久了?”   “不久。”   飞刀却冷哼道:“足足两个时辰。”   郑恒皱眉:“不得无礼!”   飞刀讪讪而退,不敢多说。   她闻声看去,是个外人,同样罩着面具。   见她拧着眉,郑恒解释道:“这是我的侍从,不是别人。”   “我迟到了,你为何不先离开,何必强迫自己等这么久。”   他牵起她的手至胸口前,淡淡笑道:“我甘之如饴,何来强迫一说?”   他目光流转,深情含都含不住,她静如处子的眸子微微颤抖,别过头去。她不知道,她静美若秋水的模样,多么令人怦然心动。   飞刀何等人精,自然已经知道此人大抵是公子心上人。心下不由敬重起这个衣着朴素的女子。   三人沉浸于各自的心里世界,却不见那身后船夫脸上狡黠的笑意。   长蒿插入碧湖水里,那船伯又哼着曲儿去了。岸上,静公主扭过头冲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那船伯笑了笑表示会意。   飞刀也早已自觉得在远处的柳树下等着,不打扰二人谈话。   白面纱下那张精致的脸此刻沉静稳重了许多,她缓缓将手从他那温厚的手掌中抽离,从怀袖里拿出一张绣帕,声音恬淡:“这张绣帕,做的仓促不及完工,送与你。”   他接过一看,这帕子虽然未绣完,但面料柔软,上面绣着一首诗和“青无争”三字。   那诗对仗工整,押韵整洁,诗意浓郁,笔法精妙。真是难得的好诗,可见作诗人文采之精湛。   他面色一喜,温声道:“青儿,你费心了。”   她不语,从脖子上取下一圈饰物,仔细一看,是个银环的璎珞。那璎珞非是用金银珠玉制成的,而是由平安符镶嵌着上好的绣花图样。小巧精致,葳蕤生光。   “这是我爹娘送给我的璎珞,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礼物,却是我从小到大戴在身上的平安符。我今天送给你,希望你能一生喜乐无忧,安康富足。”   喜乐无忧,安康富足……她摩挲着那平安符,心里淡淡的叹息着,今日,便将这跟随多年的璎珞赠给眼前之人,也不辜负他对自己深情一片。   他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深切,手里愈发爱抚着那绣着平安二字的璎珞。   “青儿,我一定会好好保存,你对我这份心意。谢谢你……”   “青儿,这个发簪,送给你。”   她接过,这是京城最大的发饰商铺玉满楼最新研制的玉簪。这也是哥哥经营过的最好的铺子之一。里面所有的发簪都极其昂贵,质感上乘,也正因此受各国皇宫贵族、大户人家的喜爱。   “谢谢……”   她闪避开他温柔的目光,独自走着,在距离他一米外的地方背对他。   “其实,我这次来,是与你告别的。”   “我从不知你叫什么,今日这两件礼物,就当作是我最后一点心意。以后,你若记得我,便可时时拿着看看,你若忘记了我,丢弃了也不可惜。”   皓月下,她的话语如蒙上银霜般透着丝丝冰凉和飘渺。   “青儿,为什么……”   她转过身,他的眼里是不知所措和不可置信。月华浅如水,明明就在眼前的女子,此刻却冷淡得好似隔着千山万水。他的心微微刺痛着。   她别过脸,不敢看他的眼。   “我们此生,怕是再难相见。我今夜来,就是为了与你话别。”   他沉默了。   “你可是不信我?因为不信我,所以你不愿意跟我走?”   他道:“你若不信我,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一切!”说着,他伸手摸上脸上那张冰凉的面具。   “不!”她迅速上前按住他的手,阻止他拿下面具。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他受伤道。   她难道连自己是谁,都已经不愿意知道了?她难道对自己毫无情意?   她摇首,眸子里流露出淡淡哀愁:“不必了,此生若无机会再见,何必知道了你的身份后徒增惦念?”   他眸光微微闪动:“你心里既有我,又为何不跟我走?你是否有苦衷?”   “我没有苦衷,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那日说过,尊重我的选择。”   她背过身,强忍着泪,声音细小如沙粒。   他从身后抱住那玉人,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道:“但我也说过,不要拒绝我。”   “放开我。”一滴泪垂落。   “我不放!”他强硬道。   耳边又是他忧伤的声音:“我早知道你身份特殊,你到底是有什么苦衷,为何不说于我听听?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她诧异:“你如何知道我身份特殊?”   “这里民风开化自由,女子是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婚姻。而你却说,在你们家你无权决定自己的配偶,还差点被许配给不认识的人。你虽然打扮朴素简陋,但浑身一股才气,与一般人家的女子有云泥之别,你绣给我的诗,文采斐然,举世罕见……这些,都足以说明,你不是一般人家的平民女子。”   “你是担忧你我身份悬殊?还是担忧我介意你身份?还是担忧你的家人?”   她紧紧抿着唇,湖面上的风吹拂她的鬓发。她是公主。   假若她只是个官家小姐,那该多好。她有选择的余地,她甚至可以随他离开。   可她是公主,一国公主。她若逃了,齐国又该陷入危难……   何况,这齐国皇宫内现在就有着鲁国眼线,她一旦逃离,恐怕不出三日齐国就要陷入危难,而她自己也一定会被抓回来,无一点机会逃跑。既然如此,何必费力?   就像是一只被捕的小鸟,囚在金丝笼里,任人摆布……   明媚的眸子曼上忧伤,她淡淡道:“你别问了。”   他道:“我喜欢你,从不曾考虑你的身份地位。你还不明白?”   “青儿,你不必担忧你我身份悬殊,跟我走,绝不降低你身份,你父母族人若追究起来,我也有能力应付。将一切都交给我,信我一回,可否?”   她抽身而出,面对他如星子般的眼。“我……”   可否?   他清贵的目光看着她,她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凄凉,他不知道,她别无选择。   天边的玄月突然垂下了枝头,她目光暗暗沉住,时间不多了。   突然,那岸边传来划清凉的水声,老伯和蔼苍老的声音传来:“姑娘,快上船来,莫要误了时间咯!”    ☆、昏迷不醒   她闻声,早已飞身而去,踏上那船。   那老伯和蔼笑道:“姑娘上来啦,坐稳咯!”   那青绿色的长蒿在粼粼波光中推动着,船儿慢悠悠移开。   郑恒反应过来,急急喊道:“青儿!”   她凝眸,他的墨发被风吹的凌乱。   “不要跟来!”只这一句话,他刹住了脚步。   那小船稳稳当当地飘离开来数米远了,可见船夫这划船技艺非是一日之功。   他心头一急,脚下已然施展轻功踏着碧湖水而去,白衣飘飘,却不沾一滴水,犹如谪仙般优雅。   那老伯抬眸道:“姑娘,这小子就要追上来了,你现在反悔随了他去还来得及。”   静公主面色沉静,她是无论如何不能同他走的。   “老伯,我不能反悔,您帮我想想办法,别让他再跟来了……”   船伯眯着笑眼,道:“这有何难?”   那姑娘蒙着面纱,却蒙不住她倾世容颜。   她那的泪眸水汪汪,我见犹怜。船伯心中叹息,这女娃娃真是可爱,尤其那对眸子,多像自己失踪多年的徒儿啊。唉,只不知为何她心中属意那公子,却偏偏要做这样狠心的决定。既伤了那公子,又害自己痛苦。   “姑娘,你可想好了?”   她隐忍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绝不后悔?”   “绝不……后悔。”她缓缓地倒吸一口气,语气虚浮。   这一字一句的剜心话,仿佛都绞在她心上,痛得呼吸困难。   “唉!”那船伯叹息,无奈道:“既然你如此坚定,老朽也就帮你这个忙。”   迎面,那白衣翩翩的公子已然不过一米之遥,她的心跳着,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脸上。   “青儿!”   那老伯抬起青蒿,只一棍,居然正要中他罩门。   他心下一惊,将全部力量都集中回来,急急挡住船伯的攻击。下一秒,还不及踏上船,又感到背后一记闷棍。   “呃!”   一声吃痛,伴随着的就是水花的声音,他跌入那水中,清冷的知觉似触电般刺激着大脑。   这打人者正是那划船老人,郑恒抬首看去,那老前辈正微微笑着,不卑不亢地看着他。   可笑他英武一世,功夫了得,却败在了民间高手底下。   那在柳树的蒙面侍从早已经闻声而来,从水里迅速抱住那白衣公子,急急道:“公子!你还好吗?”   他只摇头道“无事”,浑身湿漉漉的,狼狈不已。   那侍从恼了,对那船上痴痴愣愣的女子道:“我家公子身份尊贵,他愿意娶你为妻你当高兴才对,你一介平民女子不识好歹也就罢了,何必请这高手对我家公子下毒手?”   那船伯轻抚鹤发,一手拿着竹篙笑道:“诶!此言差矣。这位小公子,老朽这闷棍打的不轻不重,贵公子只需回家安稳休息一个晚上便无事,你可莫要错怪人家姑娘了。”   她垂着眼睑,休息一夜便无事,她也就放心了。   “你!”   “不必再说!”白衣儿郎声音嘶哑着,“我们不是这前辈的对手……”   “公子……哼,后会无期!”飞刀冲着她冷冷一哼,携着公子回到岸边。   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痴痴呆呆。他会讨厌她吗?   她竟如此关心他怎样看她。   岸边,杨柳月凄清。   风吹过更是冰凉无比,他的褐色披风也早已经沾了湖水,微微发白的唇瓣张了张,那舟上的女子晦涩的目光,那老前辈慈蔼的笑容……仿佛像是梦里虚无的景象。   他嘶声道:“青儿,不要离开我!”   这帝王之家的男儿,哪个是多情人?飞刀心疼的看着主子,他中了这姑娘的毒,不知何时才能好。这样放下尊严的恳求,却不知那姑娘是否回心转意?   “你走吧,就当是我负了你……”她喊着,眼前的世界已然模糊不清晰。   小船儿驶进了芦苇丛后,她的面容渐渐模糊。   就当是我负了你……   这一刻,凄冷的月,冰凉的湖水,都不如他的心凉。那人儿就在他眼前一点一点消失,他除了她的名字什么都不知道。他要永远失去她了……   他说,不要离开我!   她却说,你走吧,就当是我负了你……   不——!   碧湖上几只鸟雀被这哀吼惊起,扑腾翅膀急急离去。   他身子一软,只觉得眼皮沉重,裹着湿漉漉的披风,跪倒在地。一瞬间,天地之间,一片眩晕,陷入了死寂般的黑暗。   “主子!”   飞刀大惊,抱住他,却发现他身体异常冰凉。   飞刀一面急忙抱住公子往客栈去,一面在心里恨那姑娘无情冷漠。   碧湖又恢复了它的宁静,人说江月年年初照人,这碧湖上的月却再也照不见那白衣公子和粉衫姑娘了。   -   “多谢老伯方才出手帮忙。”   那船伯放慢了速度,慈爱的眼眸看着远方的水面,并不接话。   “明明是有情人,却不成眷属。丫头,你真愿意放手吗?”   她如水的眸子微微颤抖。   船伯眯着眼,如果他的小徒活到现在,大抵也有十六岁了。   船上二人各有所思,船伯亦是想起当初秘境之内与四个徒儿相依为命的日子,想起自己武功被废后孤苦无依的生活。   岁月不饶人呐,谁都不会想到,当年那个叱咤风云、受四国国君争相追逐的兵法大师段剑晚年会是如此光景。除了在这江河湖泊上游荡,他也似乎没什么乐趣了。   -   “大夫,你快看看,我们家公子是否有事?”   飞刀提着一矮个子的大夫入门,慌张道。   那大夫白日在这问诊,是当地有名的名医。晚上就在客栈住下,此时早已经睡下多时,谁料被这带着刀子的人一把提起,差点没吓出毛病,就被要求诊治一位公子,这不,现在所在的这间精致华美的天子一号客房内,就是那公子住所。   大夫心知这人非富即贵,也只好盯着黑眼圈,提起精神带着箱子来了。   此刻,灯火通明的客房内,大夫斜着眉毛问道:“这位公子,可是落水?他浑身散着冷气,额头又发虚汗,是着凉了。”   飞刀喜道:“大夫真是名医,我家公子的确是夜里落水。”   “这位少侠不必担心,老夫开点方子,你连夜为这公子服下,后天就可好一大半。”   “可是,”飞刀皱眉问:“我家公子为何一直昏迷,我如何叫喊他都不应,可是受伤了?”   那大夫拧眉,伸手抓了抓那床上蹙着眉昏睡不醒的公子的眼皮。大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道:“这位公子,是否受到什么打击?或者遇到什么难以接受之事?”   飞刀心里一酸,吸着鼻子点头道:“我家公子的确方才遭受一件不快之事,大夫可有法子救他?”   大夫伸手挥道:“救可谈不上,这位公子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加以受了风寒身体虚弱,才会昏迷,你好生照料,老夫再开个方子你每日喂他两次,最迟三日便可清醒。”   “多谢大夫!”   送走大夫后,飞刀苦着脸对着那床上之人那张苍白而俊逸的脸,小声道:“公子,你看你,你就连睡觉都皱着眉头,那姑娘有什么好?你居然为了她变成这样。公子,你可要快点好起来,等回到郑国……”   “青……青儿……”   他虚弱叫道。   飞刀本是一喜,待听清楚他口中念叨的是那女子,一下就愁苦道:“公子,她害你如此狼狈,又如此无情,你何必惦记着她呢!”   郑恒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昏迷的这三日内,飞刀雇了辆马车,带着些银两和大夫给的方子和药材,将他往那大马车一装,一同回了郑国。   -   三日后,鲁国迎亲的人马队伍已经到达齐国都城。   那喇叭吹的热闹,舞狮子的跳的欢快,炮仗轰隆隆地震耳发聩,都城里里外外老百姓都兴高采烈,四处张灯结彩。   据说,今日他们齐国唯一的公主嫁鲁国小王爷,齐王殿下与皇后备置了十里红妆,只为公主风光大嫁,公主那富可敌国的亲哥哥齐太子安将麾下连锁的酒馆秘密地全部赠予胞妹,以作后备之需……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煞慕旁人。   据说,这鲁国小王爷给公主的聘礼,是一颗稀世难得的夜明珠。而静公主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夜明珠。如此投其所好,可谓宠爱至极。   据说,这鲁国与齐国和亲后,每年只需齐国缴纳一点银子便可保护齐国不受外地侵扰,而不附加其余条约。   据说,这鲁国小王爷貌比仙人,气质不凡,仰慕静公主已多时,如今这一对郎才女貌便要终成眷侣。举国上下,无不欢欣,庆祝着这个令人祝福的婚姻……   -   郑国。   离城郊外,一辆马车正不缓不急地朝着城内驰去。   “嗯……”   耳边传来略有节奏的马车车铃晃动的声响,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在晃动……   如蝶翼的睫毛微微颤抖,那床上穿着银白色蚕丝里衣的人一点一点睁开眼,许是太久没有看见阳光,眼睛被那光线刺得猛然一闭,他不由从喉咙里“哼”了一声。   “我的头,怎么这么晕?”他坐直身子,如玉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打量着周围。   自己正在一辆马车上……对了,青儿呢……   撩开车帘子,外面艳阳高照,已经不是夜晚的碧湖,却是郊外荒原的景象。   这里,是哪里?   “公子,公子!你终于醒啦!”飞刀喜出望外的探进头来,如欢快的麻雀般,他微微颔首。   “飞刀,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公子,我们回到郑国境内了,再过两日就可到皇城。”   郑恒闻言,猛然反问:“你说什么?这里不是齐国?”   飞刀一愣,回道:“公子,那日你突然晕厥,属下找了当地名医为你看病,后来属下思量着在齐国也无事,就带着公子回郑国。如今已经过去三日三夜……”   “停车,停车!”他大叫。   “哎……公子,你怎么了啊……”   他略微虚弱的身体此刻还有些发烧,他撩开车帘子便要下去,身子却撑不住地往下倒去,飞刀赶忙阻止他,将他推回车内。   “飞刀,你让开,我要回齐国,我要回齐国……”   “哎!我的公子,你快进去,可别着凉了。你此刻回齐国,莫不是又要为了那个青儿姑娘吧!你对她一无所知,不知她住哪,叫什么,就算回去了也难找到她人。公子听属下一言,先回郑国,等养好了病再回来寻她不迟……”   他一袭白衣,衬得他本来就苍白无力的脸更为虚弱,郑恒扶着脑袋,只感觉浑身无力,他的确该好好调养身子……   “也罢,我迟早要找到她。”   飞刀见他回了车内,这才松下一口气。   马车内,从怀袖里掏出她送的璎珞和帕子,他手指摩挲着。   “你到底在哪里……”   -    ☆、隐情   马车驶进了城内,这是郑国最边缘的一座城池,离城。   这离城虽是边缘的城池,但并不荒凉,相反这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比起郑国的皇都也不逊色。   飞刀将马儿拴好了,对车内的人道:“公子,下来吧,你也该透透气了。属下已经找好了酒店,今夜我们就在这里。”   他换好了紫袍,虽然气色并未完全恢复,却莫名有股冷涩的气势,令人肃然起敬。   二人进了一家酒店,这酒店外有漆金字的匾额,内部以玛瑙为帘,可谓是财大气粗。   方才坐定,耳边便闻一人匆匆道:“嘿,你可听说了么!”   那瘦子说完,他身边的胖子磕着瓜子不以为意道:“什么事情如此大惊小怪。”   “啧,就是最近传的最迅速的齐国公主出嫁鲁国的事情,这你都不知道,孤陋寡闻!”   “呸,这我如何能不知道啊!”胖子吐了那瓜子皮,似是来了兴致将瓜子放回碟子,道:“这静公主风光大嫁,齐国今后与这鲁国可谓是结为亲家了,这样的大事,全天下谁不知道?”   “哎,真是煞慕旁人,这静公主不仅是公主,嫁的夫君也是鲁国贵族,就连父母兄弟都不吝惜送了这么多金银财宝,只可惜我们在离城,可看不到静公主出嫁的大场面了。”   胖子点头道:“这公主真是天生好命。不过我听民间有人传言,当初是我们郑国太子不愿意娶那公主,才有那鲁国小王爷后面求婚一事。”   似是嗅到八卦,那瘦子凑近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是假我可不清楚,但前线传来消息太子救了齐国国难,这求亲一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若是如此,那就可惜了。这齐国虽然小,好歹也是块生财的地方,若是与我们郑国联姻,以后我们郑国可就发了。”   “哎,若是咱们这太子爷允了,现在这十里红妆就得铺到我们郑国来了。”   飞刀蹙眉:“公子……”   他欲要提刀前去喝止,郑恒摇摇头,按住飞刀:“此时不宜行事张扬,我们已经回国,处处都有二皇弟和三皇弟的眼线。不必落人话柄,徒增麻烦。”   平心进气喝了点茶水,又吃了点糕点,郑恒眉目漠然。当日那个天真无知的静公主,居然远嫁鲁国,这不得不说十件大事。但奇怪的是,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天下纷纭变动,不是齐国与鲁国结好,而是些许担忧。她嫁给鲁宫烈,若是不够聪明……   郑恒垂下眼睑,不过又是一个皇家可怜人。   -   齐国驿站,是专门安置外国使臣的地方。行宫,则是专门安置贵族的地方。这行宫前后幅度差不多有小半个齐国皇宫大小,设立在皇宫旁侧,那日郑恒来齐国,拒绝了居住在行宫,只住在驿站。这回鲁国王爷来,自然迎接去住了行宫之内。   聘礼,早已经一箱一箱地用喜庆的红色绸子打结好了备好在阁楼里,镂空的雕花木门外每隔几米就有甲士肃然镇守着。可见里头的聘礼之贵重。   这些聘礼都是小王爷要送给静公主的,当然最重要的却是那颗夜明珠。   据说这夜明珠是王爷珍藏已久之物,也是王爷与公主的定情信物。不仅价值连城,而且意义非同寻常。故而,现在这外头看守的不是一般的侍卫,全都是小王爷亲自督导训练的甲士。   行宫内,铜镜前。   一玉面人正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他穿着一袭绣着黑色麒麟纹路的大红绸袍,头以镶着红玉的红绣冠束好,白皙的面庞此刻更是夺目。   他满意地勾起一丝浅笑,这笑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魅力,美得令人移不开眼。他的眉眼不似郑恒那般清贵得令人不知其心绪,而是如黑曜石般深沉,仿佛下一秒就将你吸卷入其中一般。   “爷,你今日这一身打扮,可真是不怒自威,气宇轩昂,还特喜庆!”茯苓一身鹅黄长裙,肩上披着浅黄色的绣花披拂,可爱的圆脸笑的露出八颗白牙,甚是喜气。   “今日是王爷大喜之日,你这丫头可别光顾着嘴上说,还不来帮我一起安置这婚礼派遣的人手?”红衣如烈火般耀眼,枸杞温柔的笑着踏进门来。她生的高挑,浑然一股稳重成熟之感,一袭红衣更衬得她面容妩媚。   “你们两人都别吵,今日是本王大喜之日,本王让你们跟随而来可不仅仅是为了打点婚礼事宜这种小事。”王爷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语气也变得那么温柔。   茯苓捂嘴一笑:“爷放心,甘草姐姐已经和我们两说过。”   那枸杞微微颔首:“王爷且放心,今日必不会让不相干的人坏王爷的大事。”   就在这时,一黑色劲装男子入内,他年纪与飞刀相仿,却面色肃然严谨,不如飞刀活泼爱唠叨。   那男子恭谨道:“爷,齐太子求见。”   鲁宫烈轻轻一笑,“放他进来。”   下一刻,一身素白的齐安便不急不缓踏进来,这处行宫素来少有人住,如今宫烈暂住在此,却也颇为有人气。齐安四下打量,这满室都被红绸子,珠玉,流苏等饰物装饰得格外贵气,如烈焰的红映入眼帘。显然,是为这婚礼费了心思。   鲁宫烈身后两名女子,一个鹅黄衣裙,一个红绸曲裾,他旁边那个黑衣侍从全都默然不语。唯有鲁宫烈眨巴着笑眼,等着他开口。   他轻轻皱眉,道:“宫烈,你要娶我皇妹,何必如此心急?才不过三日时间就要将她接走!”   “呵呵……大师兄,我仰慕静公主已久,为了这三日,你可知我等了多久?”   齐安瞳孔骤然一缩,原来,他……   “时至今日,我也不再隐瞒你了。我心中唯有齐静一人,我要娶的,从来就只有她。当年之事……我并不愧疚,怪只怪她心肠太过狠毒。”   心窝微微抽痛,当年之事……齐安不禁后退了一步。他一直以为是宫烈残忍,现在想来,感情中的人,谁不残忍?   想起皇妹,想起闵儿。齐安只感觉陷入了纠结之中……   他为了这件事,恨了宫烈整整五年。那皇妹呢?难道要因这件事恨闵儿一辈子?   眸子闪过一丝后悔与无奈。当初,他若不带静儿出来,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   茯苓和枸杞是少有的知道当年之事的人,二人没错过齐安眼里的失意。枸杞在心底暗暗叹息,表面不动声色。   茯苓启唇笑道:“太子殿下,我们爷为了静公主,连皇上的命令也不听,私自做主免去你齐国割地纳税的条款,这圣意难测,单这一条我们爷就已经为公主殿下和齐国扛下不小的压力。我们爷可谓是诚意备至,这样百年难寻的好夫婿,太子殿下可不能出尔反尔……何况,那日,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枸杞也点头道:“太子殿下若是为了延期,便不必费心思了。今日完婚,王妃便是要回鲁国。”   齐安垂下眸子,颓然道:“你既真心喜欢皇妹,我也就不担心你为难她了……”   宫烈闻言,朗声笑道:“你且放心好了,我鲁宫烈看上的女子,这一生一世自当是要爱着宠着,捧上天去也在所不惜。”   齐安淡淡道:“是么?皇妹丝毫记不得当年之事,我虽不才,却也知是你的手笔。我如今什么也不求,只求你不要为难她。”   那红衣婚袍人闻言,微微一滞,复又不以为意道:“当年之事,她忘了反倒是件好事。若不然,你为何从不告诉她真相?”   齐安默然,转身而去,方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   声音淡漠道:“宫烈,当年之事,本太子不想再提起。但你记住,这不代表我不再追究。”   留下一个素净的身影,他消失在行宫门外,枸杞收回目光,默默不语。   鲁宫烈昂着头轻轻一笑,垂下眼睑,不以为意。   他不想让小师妹想起那些事,只不过想保护她而已。他可不在乎大师兄是什么感受。也不在乎大师兄是否来找自己报仇。   因为,他心底就从没有过周闵儿这个人。 ☆、吐血      抿一抿唇,朱红色衬得姣好的容颜格外生辉。   梳一梳发,精细的发式衬得美人格外雅致。   穿好红嫁衣,葳蕤的绸光映得她妩媚妖娆。   戴好双珠环、玉璎珞,珠光宝气照得新娘华贵无比。   公主闺阁内,丫鬟进进出出数次,喜娘口里念着吉祥,手里散发着喜钱。唯有贴身侍女画扇陪在她身侧。无知无觉地坐在妆台前,她愣愣出神。   就这样,嫁人了?   “画扇,我从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也不曾想过,这一天是这样的光景。”   “公主,今日是你的大婚之日,不仅皇宫,皇城里都是这般热闹。陛下已经饷民三日,这几天齐国全天下的百姓都在为公主你而高兴。”   “是吗?”她的声音听不出喜乐,也听不出悲恸。   飘渺之中,微微有些失神。画扇担忧地看着她,细声道:“主子,从今以后无论天涯海角,画扇都会跟随你。”   她望着镜中的容颜,是她自己。镜中的人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她腿上的手握紧了,又张开,张开了,又握紧。   芊芊素手一点点攀上滑嫩的脖颈,她的璎珞,他拿去了。她的心,似乎也被拿去了。   那个懂她的人,只可惜不是娶她的人。   她不知道他是谁,只是不可抑止地喜欢上,浸入骨髓。   罢了,一个轻笑,她默然无言。她早该做好嫁给一个不爱的人的准备,不是吗?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天边浮云被染成金黄色。   皇后与皇帝早已莅临公主闺阁之内。   “父皇,母后,女儿就要远嫁鲁国,今后不能侍奉身侧,还望父皇与母后……多多保重自己的身体!”   静公主一身红袍嫁衣,拜倒在地上。   皇后未语泪先流,扶起静公主道:“静儿,你到了鲁国一定要好好侍奉夫君,要记得保护自己,莫要让人欺负……”   舐犊情深,齐王也不觉泪湿了眼道:“远嫁他国,要懂得明哲保身。要记得你终究是我齐家的人,若是在外受欺负,还有父皇与母后做你的后盾……”   在国家面前,齐王心里家永远人只能排第二位,故而嫁女儿换取国家安泰,他是二话不说在心里同意。但毕竟是亲生骨肉,他日女儿若委屈了,他也决计要护着一二。   静公主起身,勉强笑道:“父皇,母后,何必哭?今日女儿嫁人,是天大的喜事,你们莫要为了女儿哭坏了眼。”   高皇后擦干泪,道:“母后舍不得你。”   画扇早将一班喜娘与丫鬟赶出去,将门一戴上,屋里只有他一家三口。   三人坐在椅上,皇后拉着公主的手不肯分开。   齐王想着今日来目的,迟疑着仍是问道:“静儿,父皇想问你要一样东西。”   她道:“父皇所要何物?”   那齐王支吾片刻,道:“这东西是静儿你从小贴身戴着的璎珞,父皇想讨来留作惦念。”   高皇后疑惑道:“陛下,这璎珞是我为静儿求取的平安符制成的,就是这平安符,静儿才平安无事地活到现在。陛下若讨来了那璎珞,静儿怎么办?”   她心里诧异,母后此话是什么意思?她印象里,自己从小就平安健康,不曾遇到什么大灾大难。母后却说“活到现在”,不是用词太重了?她虽然疑惑,却也并不去往细里想。   齐王又道:“平安符我已经再去为静儿求一个,不过这璎珞静儿自小就戴着,本王看着璎珞也会想起静儿。皇后你何必拦着呢?”   静公主微微一愣,父皇此次前来要璎珞,是计划已久了?这平安符从寺庙中开光而来,至少也要十天半个月。   齐王面色舒缓,内心却坚定着要拿那璎珞。   他心中有一个深藏多年的秘密,这璎珞不能随着静儿去了鲁国。百里仙曾预言,那颗夜明珠是护佑齐国百代不灭的镇国之物,若是丢失,则齐国失去庇佑。为了这后世百代,他必须要保护好这夜明珠。   这样重要的东西,他,交给了当年年仅十岁的静儿保管,从不告诉她真相。   一来,那百里仙曾明确指出静儿是这镇国之物的有缘人,那夜明珠交给她保管到出嫁之日才可摘下。这样,这夜明珠才会安然无恙。二来,当时那件事若被更多人知道,恐招来杀身之祸,故而知道那件事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他偷偷的将这夜明珠塞在璎珞中的平安符内芯,让皇后亲自缝制,戴在静儿身上。后来,他为了掩人耳目,又恰好静儿天生嗜好夜明珠,他便将计就计把那成百上千的夜明珠送到静儿屋内,以此来混淆视听。   今日,他多年的苦心终于没白费,那颗夜明珠,从今以后也不需要静儿来守护了。他今日来,就是要拿回夜明珠。   至于那个秘密,她便不必要知道了。   “静儿,父皇想要那璎珞,你愿意送给父皇吗?”   她微微一愣,复又笑说:“父皇要,女儿自然是愿意的,女儿这一切都是父皇赏赐的,哪有不愿意之说?只是这璎珞我早已经送人了。”   “什么!”齐王骤然站起,瞪大了眼,惊慌万分。   “……”   齐静一惊,问道:“父皇,你怎么了?”   高皇后也被吓到了,陛下从没有这么失态过。   “陛下,你,你怎么了?”   齐王猛然等着大眼,身体因着气喘过度而一晃一晃的,似有一股力量在他身体内沸腾,下一秒就要爆发而出。   “噗……”齐王身子一倒,他赶忙一手按住桌子,身体却如枯木般摇晃着,口中喷薄出腥红的热血,触目惊心。   血迹沾染了静公主的嫁衣,亦是沾染了皇后同他自己的金丝锦袍。   皇后抱住齐王,道:“快来人,陛下晕倒了!”   门外的侍从急忙赶来,随着皇后将齐王抬走。   “父皇,父皇!……”静公主紧张不已,赶在后面喊道。   正赶着随着侍从而去,却被门外两个甲士伸手拦住:“公主,吉时就快到了,请公主回屋。”   她狠狠拧眉,怒道:“我父皇吐血了,我身为公主要去看看也要受你们几个奴才的许可吗?给我让开!”   那宫烈训练的甲士心知这未来王妃身份尊贵,不敢冒犯,低着头让开了路。其中一个对着另一个耳边念叨几句,那个甲士便提着兵器朝着行宫去通报消息了。   画扇在门口候着,听见里面声响,又看见齐王陛下浑身血迹斑斑。如此触目惊心的一幕,不知里头究竟如何。又见公主跑了出来,似有紧急之事,便也跟着跑去追随公主。   金玉殿内,齐王枕着金丝软枕。皱纹布满的脸上如枯藤树皮一般干涸,他紧闭着眼,唇色发苍,似有油尽灯枯之意。   高皇后在床边垂泪,御医排排站在了殿内,一个一个地上前为齐王把脉。齐静到父皇寝宫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她心底一揪,泪花闪动:“父皇!”   父皇吐血了,是因为那璎珞吗?她虽不解,但此刻她已经无心思量这其中的猫腻,她只希望她的父皇快快好起来。   “静儿,你怎么来了?吉时快到了,若错过吉时可要被人笑话!你快回去吧,这里有母后。”   高皇后推着她,对身后画扇道:“画扇,还不将公主送回?”   画扇为难,静公主摇头道:“母后,父皇病危,我怎能离开?我虽要出嫁,但只要还没踏出这齐皇宫一步,我就还要为父皇尽一份心力。母后,你就让我呆在这里,我今日若不见父皇好起来,我这辈子都无法安心!”   皇后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母后也不强求。你父皇今日如此,恐怕是有大事,你留下来兴许你父皇还要与你说些什么。”   高皇后回首,满是忧愁与担心的眸子看着床上的齐王。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知他到底因为什么居然惊吓得吐血。不知他到底瞒着她什么事情。   高皇后不愧为后宫之首,她的直觉敏锐得一般人都无法达到。   这夜。   戌时三刻。   齐王终于醒来,高皇后将他扶起靠坐在床上。此时应该是公主与鲁国王爷拜堂成亲之时。但这新娘却并不在拜堂,而在这金玉殿内守着她的父皇。   齐王气若游丝,眼睛未睁开,只喉咙还留着一丝丝腥味。他呼着气,眯着眼,似是疲惫极了。   果然如皇后所料,齐王醒来张口第一句便是颤抖着声音问:“静儿呢?我要见静儿……”   听见齐王的呼喊,齐静赶紧迎上前去,心疼地道:“父皇,女儿在这。”    ☆、临终遗言   却说齐安从行宫出来后,在鲁宫烈所住的阁楼外竟然见有一蒙面人鬼鬼祟祟偷听他二人讲话,故而一路追赶。只可惜,他本就武功平平,虽然穷追不舍,奈何那蒙面人轻工了得,直追到天黑也没跟上,后来还是被那人逃了,所以悻悻而归。   刚刚到了宫里,他才猛然反应此时早已经错过了皇妹拜堂成亲的吉时,心里懊悔之际,又有侍从急忙赶来说齐王吐血之事。齐安闻言,心中大惊,带着侍从飞奔至金玉殿。推门而入,却见皇妹一袭红嫁衣坐在父皇身旁,父皇面色苍白,很是虚弱。   “皇兄,你可算来了!”齐静道。   高皇后见齐太子,似乎是有了主心骨,略带忧伤的眸子看这齐安道:“皇儿,你快过来。”   那齐王见了齐太子,欣慰着笑了。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皇后,你们先去外面等着,我,有些话要与孩子们单独说。”   他的声音透着朴实与浓厚的温情,不似帝王,反而似个慈父。   高皇后一愣,眼眸暗含着哀愁,复又垂下头去:“臣妾遵旨。”遂带着一般御医和宫人带上门,站在殿外。   暗夜的风吹的外面的人儿心间透凉,殿内,却灯火通明。   似是知道自己身体不行了,齐王反而淡然了然了许多。   “父皇,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她道。   “父皇,你今日怎么会突然吐血呢?”齐安疑惑问道。   齐王淡淡笑了笑,摇头不答。他如今虚弱不堪,却反而显得更为和蔼亲近。   他对静公主道:“静儿,你到底把那个你母后亲自为你缝制的璎珞送给谁了?父皇想,这个人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   她脸颊泛上一丝透红,低着脑袋点头。   齐王轻笑,这幅小女儿姿态,他年轻时候也见过。静儿虽然不说,但他如何不明白这其中意思?   生死面前,一切轻如浮云,此时的齐王才看透,原来生命最后,回首看去才发现,人世间最美好的只剩下真挚的感情了。   “父皇想,你应该不是送给你未来夫君。”他眯着眼笑问。   “他……诚然不是。”她忸怩道。   “那是?”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那夜兵临城下,我与他在碧湖边相遇,后来……他要离开这里,我就送了璎珞作为他的离别礼物。”   齐安沉住眉宇,父皇为何对皇妹的璎珞如此在意?   耳边又闻齐王虚弱的声音:“静儿,这个璎珞里面,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父皇本打算永远不告诉你,今日……”   天大的秘密?在一个女子的璎珞里?兄妹二人皆惊。   齐王面色澹然,目光放空,娓娓将那事情来龙去脉道出。   真相终于大白了,原来父皇心里藏匿这秘密有六年了。那时候她只有十岁,在十岁前,父皇每次赏赐夜明珠都只是十几颗十几颗地赏赐,可大概也是十岁之后,每次父皇都上百颗地送这些夜明珠。   原来,这其中竟然有这样的缘由。   “静儿,你可怨父皇?”   她摇头:“父皇,女儿不怨,女儿既然是命中的有缘人,该承的自然要承担。父皇不必自责。也多亏父皇不告诉女儿,才让女儿这么多年来过的无忧自在,毫无负担……”   父皇,他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君主,所以他不能是一个毫无顾忌疼爱自己的好父亲。他已经把他所能给的最大的爱给了自己,他已经那样努力地保护自己,那么,她还有什么可怨的?   她的眼眸里闪烁着泪花,她只希望父皇快些好起来。   父皇的面容实在太过虚弱,父皇一向身体好,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父皇。她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预感让她感到天大的惶恐与紧张……   “静儿,你真是寡人的好女儿……乖女儿,父皇亏欠你太多。那日偷窃你屋内夜明珠的,就是为了你璎珞里的那颗,幸而那盗贼不曾伤到你……父皇也就不追究了。父皇,不是一个好父亲,父皇骗你,利用你,你,不要怪父皇……”   齐安面色愧然:“皇妹,这么多年,你是在为我守着这夜明珠。也是你为我挡下这么多危险。守护镇国之物这么危险的事情本不该让你来做,皇妹若是怨,便怨我好了。”   她垂着泪,摇头道:“我谁也不怨,父皇,皇兄,你们别说了。这不过是静儿为齐国子民做的一件事情而已。”   齐王道:“你身为太子,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静儿身为公主,亦是有自己的责任……寡人走了以后,你继承大统,必定不要使得百姓受苦受难。你一定,要做一个明君,要让齐国真正壮大起来,不再看他人脸色,也不用再靠你妹妹和亲维持这片刻的安宁……”   他似乎是天生的帝王,从出生,到油尽灯枯之时,都不曾忘记自己的责任,也不忘嘱托子女。   齐安吃惊,心里有种不安的预感。   他猛然抬头慌道:“父皇何出此言!”   齐王靠着枕头,宁静的眸子透着温柔:“安儿,你向来聪明,只要肯花点心思在治国之上……必定,不可估量……父皇大势已去,这江山未来就交给你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滴流失,他今日太过激动,竟触了旧年的病根,命不久矣。太医方才问诊之时虽不说破,但也说得够清楚了。   齐安惭愧低头,坦白当年的事情。   “父皇,当年儿臣投在兵法大师门下。儿臣当时年轻气盛,因为一些私情,就回国来,故而没学得真本事……”   “也许,真的是命中注定,我们齐国历代君王不喜战争,不尚武力,所以只能任人宰割……”   他目光空洞地叹息着,并不责备。转头,看向静公主。他缓缓抬起手,覆在公主脸颊。   他的目光变得柔软,不忍,不舍得。   “静儿,答应父皇,一定要找到那个人……把璎珞拿回来,把璎珞里的夜明珠交给你皇兄,这样……父皇便是在黄泉之下也要为齐国列祖与齐国子民向你道谢……”   泪珠连连,一袭红嫁衣早已沾湿,她连连点头:“答应,女儿全都答应,女儿必定会拿回夜明珠,还请父皇不要挂心,安心养病……”   “记住了,还有,不要告诉你母后……这一切……”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他不想她卷入其中。   她摇首:“父皇,不要再说了,你身体要紧。女儿都答应,都答应……”   得到静公主的许诺,齐王喜笑着。他突然面颊越来越红通,很是有精气神。静公主从不曾见过人临死前的样子,不知这是回光返照。   齐王笑着握住静公主的肩膀道:“好……父皇这下安心了。静儿,寡人的乖女儿……”   话语刚才落下,他便无力地垂下了手臂。   那一刻,他觉得眼皮沉重,他挣扎两下,终于不再挣扎,永远地闭下眼睑。   这下,他可以安心去了……   在外人看来,他像是安详的睡去了一般。   他这一生从不曾想过,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心底想到的那个人,不是继承皇位的太子齐安,不是与他伉俪情深一辈子的端庄娴雅的高皇后,而是那个宽容纯良、孝顺恭谨的女儿——静公主。   静公主怔住了,她噙着泪的眸子直呆呆的看着龙塌上熟睡过去的人。   “父皇?”   她小声问,似乎担心吵醒了这床上的人。   齐安见识多,当下面色大变,两眼骤然通红,难以置信地伸出颤抖的手探了探齐王的鼻子前。   下一刻,惊得如五雷轰顶,“砰——”!   他整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掀到在地。   坐在齐王床榻下的木阶梯,他面目颤抖着,口内喃喃道:“父皇,驾崩了……”   晚风中,看着天上冰冷的星星。   她心头骤然一落。   高皇后松开了袖中的手,淡淡的眸子渐渐黯淡下去。她始终昂着头仰望星空,泪水却在眼眶打转。   这星空让她想起太多。   她回想起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纯真年代,回想起青年时期幽会游玩的日子,想起情愫暗生、两心相许的那日,回想起凤袍霞帔、拜堂成亲的那天,回想起鹣鲽情深、相伴左右,想起兵临城下生死相许……   想起他许诺“护你一世安稳无忧”的诺言……   一众宫人全部跪在金玉殿外。高皇后派了高公公去通知朝中权臣后,独自推开了门,一双儿女垂头跪在地上,空气里充斥着令人窒息的落寞与凄凉。   她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陛下……”   泪如珠帘。   那一瞬,好似过去了好几个世纪一般遥远。   她还是他的皇后,威仪端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还是。 ☆、夜袭   夜色渐浓,白日里热闹的行宫此刻也变得冷清。   早已得到甲士的通报,知道婚礼要延迟。不出三刻,又收到密探传来齐王驾崩之事。   为何偏偏是今日?他与她大婚之时。   他暗夜般的眸子隐忍一丝阴霾,茯苓、枸杞皆不敢道一言。   “王爷,今日婚礼被打乱,我们的计划?”那白日里劲装男子沉着问道。   “稍稍调整,依计行事。此人今夜,必有行动。”   茯苓与枸杞对视一眼,抱拳道:“是!”   三人飞出窗外,隐于暗处。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一路跟踪我……不知深浅!”他低声道,狭长的眸子眯成缝隙。   不出半个时辰,一股冷烟从戳破的唐纸中袅袅升腾而来。   屋内黑漆漆的,似乎里面的人早已睡下。   茯苓、枸杞躲在暗处,见一身材瘦小的黑衣男子蒙着头巾、面巾往王爷的屋内吹烟。   那茯苓低笑,真不自量力。   那黑衣人骨碌着狡黠的眼,心道,这回看你不死在我手心里。   四下里十分安静,行宫外的侍卫此刻呼呼大睡不到明日午时是醒不来的。三分钟后,茯苓、枸杞看着这个身手并不好的黑衣人蹑手蹑脚推开了门进去。   茯苓道:“姐姐,我们要不要……”   那枸杞阅人无数,凝眉道:“不必了,此女伤不了王爷。”   论毒,这天下间没人能比得过王爷,这女子要给王爷下毒,真是班门弄斧。   茯苓诧异:“什么?这是个女的!?”   枸杞颔首,虽然她故意女扮男装,还蒙住了脸,但是那个推门的动作……一个正常男子是不会用前三根手指推门,还翘起最后两根,这是典型的女子手势,为的就是使得这开门声小一些。   黑夜里暗自得意的人却不知道,就是这么一个细节,就暴露了她的身份。   黑暗里,蹑手蹑脚踏进这屋内。   今日,她就要为这身体的主人报仇雪恨,从此以后她与他便再无瓜葛。   她圆润的眼在黑暗里显得异常灵敏,多亏了这些年浸泡在草药里,才使得她这双早已被毁的眼睛恢复正常,甚至有着普通人难有的敏锐。   走至书架旁,她伸手胡乱拿了几本。   接着,她走至床前,那床帐罩住床上的人,隐约可见他身体盖着被子。   提起手中的剑,她猛地往里一刺,我弄死你个渣男,哼……咦?她动作一僵,刚刚光顾着扎人,现在才感觉出,这似乎不是人肉……   身后被人用手猛地一抓。   “你是谁!”   完了!被发现了!   柳叶细眉微微拧起。   这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完全隐藏自己的气息?方才,她居然一点也没感觉到此人的存在。这样的武功恐怕这世上少有人是他的对手了。   她不回答,突然一转身,猛地抬首一击,准备来个突然袭击,下一刻双手便被宫烈紧紧钳制住。   他沉声道:“跟了本王一路,每次都被你逃脱,这次,我看你哪里去!”   不及开灯,只觉得这男人身材偏瘦小,宫烈轻而易举地将他如同抓小白兔一般提起。   这声音!不就是鲁宫烈?她往床上看,那床上分明是假造的人。   百里仙这个死老头,他怎么就不提前告诉自己鲁宫烈武功居然这样高强?若是知道,她是怎么也不会羊入虎口!   思及此,她心里后悔万分之余,意识到自己又被百里仙坑了。   情急之下,她急中生智,一口狠狠咬住他的手臂。   “啊!——放开!”鲁宫烈吃痛,暴怒道:“你好大胆子!”   他手一松,她便如只迅敏的小猴子,窜过他的身侧,脚下施展轻功要往外飞去。   宫烈捂住手臂,显然是已经流血。他狠狠道:“还不快给我拦住她!”   “锵——”下一秒,冷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茯苓、枸杞双双握着剑挡在了门外。   茯苓一身鹅黄裙,她明丽的眸子含着笑意:“姑娘,爷的住处,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枸杞勾起一抹艳丽的笑:“束手就擒,也不必我和妹妹动手。”   哼,居然还有埋伏!好卑鄙!   “既然被你们知道了,我就不隐瞒了。”   这女子的声音颇为好听,如鸟雀般清脆。   她虽嘴上这么说,圆润可爱的眼睛此时狡猾如狐狸一般转着,似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那茯苓和枸杞往前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步步后退,直到撞到他的胸膛。   她抬头,撞上鲁宫烈深沉难测的眸子。   “你到底是谁?”他问。   这双眼,太过熟悉。鲁宫烈皱着眉,却始终回忆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此人。   “……”   她紧抿嘴唇。   就是眼前这个人,害得她双目失明,最后含恨自杀。   他手一扬,要抓她的面巾,她脸迅速一侧,他抓了个空。   趁着这空档,她施展轻功飞上那屋脊之上。   “鲁宫烈,咱们后会无期……”   她方才离去,便有一个劲装黑衣人跟随而去。   茯苓与枸杞欲要追去,鲁宫烈道:“不必了,你们两的轻功不及她一半。”   他看着周闵儿离去的方向,皱眉呢喃:“墨玉也未必追得上她。”   言罢,回房带上门,只留下茯苓与枸杞。   茯苓眼睛一亮,对枸杞道:“姐姐,她用毒的工夫这么烂,潜伏的水平也低级,没想到轻功居然如此厉害……”   她与枸杞本就是鲁国武将世家中极其稀有的有习武天赋的女子,故而才得以在小王爷手下谋事。而方才追去的墨玉哥哥,是鲁国境内轻功第一的高手,他都追不上这女子……   那枸杞若有所思道:“这天下轻功最厉害的人物,便是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百里仙,不知这女子是否比得过百里仙。”   “鲁宫烈,咱们后会无期……”   女子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脑海里,眉长入鬓,目似星宇,冷光穿过窗户照在他半边脸上,他绝美的容貌此刻凌厉了几分。   这声音,太像周闵儿了。   六年前失踪不见的周闵儿。   死去的人,就不应该再回来,不是么?   齐王驾崩,高皇后连夜召见朝中大臣,次日为先皇行丧葬之礼,七日后齐太子齐安登基。国号宁泰。   本要在那夜远嫁随夫君归鲁国的静公主,也因为这先王的驾崩而将婚礼耽搁下来,终日一身素白在灵堂守孝。   这一拖,便是拖了七日,鲁国小王爷也并不催促,鲁国随行而来的官员大臣却都急坏了。   于是这日,这班大臣不约而同聚在一块。   “王爷,王妃已经戴孝七日,我们也在齐国留滞了七日,陛下前几日早已经派人催我们回朝,王爷您看?”   “是啊,王爷与王妃的婚事是齐国先皇定下来的,也是在齐国先皇驾崩之前就该行吉时,按道理而言王妃早该同王爷归国。”   行宫内,两位鲁国三品官员说完,其余的使臣也都点头附和。   “本王爷知道你们回国心切,此事也的确不易推脱,七日已到,王妃也算是尽了孝心,今日我们就启程回朝。”   于是,先皇驾崩的第七日,齐安太子登基的第一天,就有人在大殿之中要求尽快将公主送归鲁国。   齐国新皇根基未定,又有朝中几位大臣从中推波助澜,虽然心中无奈,却也只得同意。   齐国皇城内。   她一身红嫁衣,齐安黄袍加身,拉着她一步一步踏出这宫门。   耳边锣鼓喧天,她却欣喜不起来。父皇驾崩七日,哥哥登基第一日,她就要远嫁。她最担心的就是母后了。   父皇驾崩后,哥哥尊母后为慈安太后,但母后沉寂了许多,脸上的笑也少了。直到今日,母后为自己梳妆,也平静寡言。直到到了后宫最后一道弄玉门,母后居然哭着抱着自己的腿……   母后入宫二十多年,不曾失仪,当今日却跪哭在自己裙下。   母后是后宫女眷,只送她到后宫门前。现在,这里是皇宫最后一道门了。这里唯一的亲人便是皇兄,离开这最后一道宫门,她就是孤身一人远赴他国了。   眼前红盖头遮拦,齐静的目光麻木呆滞,皇兄在她耳旁说着些什么话,她已经无心去听了。突然,只感觉手被另一人握住,那人引着自己走至马车前,右侧画扇又将她扶上马车,这一切方才结束了。   马车内,齐静一把抓下自己的盖头,淡淡道:“总算结束了……”   画扇吓得急忙帮她盖好:“公主,这可不吉利……”   耳边吵闹的声音震得她头晕目眩,索性,她闭上眼不去理会这一切。   却说,那女黑衣人虽然轻功了得,可谓是江湖第一的女飞贼。可是她武功极弱,稍稍面对有点水平的习武之人就无可奈何。   简而言之,她逃命的功夫天下第一。   那追赶她的墨玉是鲁国轻功第一的高手,武功也是其中的佼佼者。他虽不能追上那黑衣人,却也不忘放了个暗器,伤了她的……屁股。   墨玉从行宫追到长安街,不到一刻的时间便被女黑衣人甩的远远的,连个影子也找不到了,便只好铩羽而归。   而那屁股中了一刀的轻功了得的黑衣女飞贼呢?   她此刻正嗷嗷哭叫着趴在一个竹屋内的木床上,捶着床板道:“死老头,你居然敢坑我,你知不知道本小姐昨天差点要小命不保?”   “宫烈这小子的武功也只有老夫的两成不到,所以老夫一直不太上心,所以没说……再说,老夫让你跟踪他是为了偷东西,可没让你伤他性命。你要不伤人性命,他哪会乱杀无辜?这回呀,幸好你走运,逃得快,只伤了个……屁股。”   一袭白色曳地长服缓缓而来,来者长着个长脸,如太白金星一般。他黄白长胡须直垂到胸膛,束好了的长发垂在身后,飘飘欲仙,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他负手而立在门口,唯独脸上慈爱的笑令人感觉到一点人气。   “哼!你还敢提这茬!拿来!”她凶巴巴道。   那白须老人笑容不减,身后的手里拿着便是钱袋。但他却并不动作。   这丫头是个钱眼子,只要有钱,一切都好说话。   “我让你办的事情,你办好了没有?”   “废话,本小姐出马,不就是偷几本书么!拿去!不过,养伤费你还得给我加加。”   “放心吧,我早就给你偷偷多加十两金子,够你养伤。”   白须老人乐呵呵地将沉甸甸的钱袋子放在她手里,抓起她手里几本书如获珍宝。   她瞪着眼,这老头早就算好了?   他收好书籍,道:“丫头,你眼睛刚刚好,为什么总想刺杀鲁宫烈这小子?是他弄瞎了你的眼?”   她冷冷一哼,又伸出一只手。   白须老人无奈叹息,从怀里掏出另一个沉甸甸的布袋。自从治好了这丫头,他身上就要准备好多银子,每天挂在身上,累都快累死。   “呐,说吧。”   她得意道:“这还差不多。我这眼睛的确是鲁宫烈弄瞎的,不过你也知道,现在的我不是以前那个我。我想杀他,纯粹因为本小姐看他不顺眼!”   “诶……你失忆之后就没见过他,怎么就看他不顺眼呢?”   她方才收好了,又伸出另一只手:“嗯?”   “呐,可以说了吧。”   “咳咳……老头,我跟你说,我虽然记忆丢失,但是呢,我似乎还记得几个人,两个姓齐的,长相什么的倒是真的模糊了……还有一个就是鲁宫烈。我脑子刚刚治好,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哼哼,而且我也记得,我会失忆,双目被毁都是拜他所赐。对我这样貌美如花、人见人爱的女子都下的去手,我弄死他也是替天行道!”   虽然不知道这老头为什么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但是有钱拿,就是好事。周闵儿把一包包沉甸甸的银两塞进怀里,就像个贪吃的孩子,不住得往自己嘴里塞东西一般。   “原来如此。”他抚着白须。   “我还有个任务,你有没有兴趣?”   “那得看你的诚意了。”周闵儿挑着眉表情略有点猥/琐道。她最喜欢这个老头做交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功夫这么高不自己亲自出马,不过,还是那句话,有钱拿她就开心。   他扶额:“丫头,咱们这次玩点别的吧。老是给钱,我也嫌钱重……”   “嗯哼,说来听听。”   “如果你帮我完成这件事,我就帮你把所有的记忆都找回来,把你的脑袋完全治好。而且能让你躺着也能拥有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财,还不需要你亲自赚。你意下如何?”   他发现,床上跟咸鱼似的女子眼睛突然发光。   “老头,你说的是真的?”   他无奈道:“我百里仙何曾骗过人?”   百里仙,就是那个江湖与朝堂苦苦寻找的风云人物,传说他有经天纬地、逆天改命之才,有预知未来、无所不通之能,有生死人如白骨之医术,更有天下第一的武功。简而言之,他是这四国之中神一般的存在,却他隐居在人间,从不涉足人世,故而世上少有人他真实面目。   床上的人闻言,乐得合不拢嘴:“好!成交……”   百里仙无奈笑着,可真不能让这丫头知道自己身体的主人是周国公主,否则,就这点金子还真使唤不了她。   交代完任务以后,留下还趴在床上傻傻乐和的女子,百里仙漫步踏出竹轩,走至秘境深处。   今天身上带的钱算是给完了,轻松多了。他的脚步也在几秒后变得诡异快速,身形如同幻影,消失不见…… ☆、逃婚   官道上,一辆深褐色雕花檀木马车,前四匹马,后四匹马,骨碌骨碌地转着车轮子缓缓走着。   前头,宫烈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风华绝代的脸庞挂着浅笑。   已经行了三日,过了这座城池,便到鲁国。彼时,她就是他的人了。   马车内,画扇侍奉着静公主。   “公主,除了这最后一座城池就到路过境内了。”   “这儿是哪里?”   “钟离。”   “钟离?这就是当年郑国与鲁国争持不下,最后被齐国收割的土地么。”   画扇点头:“的确如此。也因此,这是齐国境内唯一接壤三国的城池。往南是我们齐国,往东是鲁国的月城,往西就是郑国的离城。”   她一身嫁衣,盖着极轻巧的丝线做的头盖,怀里抱着鲁宫烈送给她的夜明珠,雍容华贵至极。   透着窗户看外头百姓人头攒动,这边境之地热闹非凡。历史上,似乎齐国公主远嫁他国都要经过这钟离城。往西的,远嫁郑国;往东,则远嫁鲁国。不曾想过,今日她也要从这钟离远嫁到鲁国了。   思及此,心头却浮现另一幅画面。碧湖一别,不知他现在在哪里。   她给他的帕子,不知他是否留心。   想这些有什么用呢?他们的缘分,也只到这里了。   但,她知道,他们不得不再见面的。   父皇临终的遗言,她这七日间每日都会梦见。若是自己当初不将这璎珞送给他,父皇是不是就不会……   她一定要把那璎珞拿回来,才对得起父皇和皇兄。   垂眸叹息,隐去丝丝繁杂。   “喂,姑娘,不想嫁人就不要嫁嘛。”   车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可人的声音。   画扇警惕,挡在齐静面前道:“你是谁!敢闯公主车驾?”   她嘿嘿一笑,道:“你让开,你没看出你家公主丝毫都不喜欢鲁宫烈吗?喂,我是来救你的。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带你走,我轻功很厉害的!”   外头百姓繁多,人声鼎沸的,倒是淹没了这女子的声音,故而一众人马居然没发现这马车后的暗处居然有人。   实际上,周闵儿便是算准了这里好下手才动手的,她已经吃了宫烈的亏,这回可是准备得万无一失了。   齐静皱着的眉宇微微放缓,眼前这女子穿着男子服装,还特别精心画了个“妆”,但她看得出对方并没有要伤害自己。   “画扇,你先让开,我要和这位姑娘说说话。”她沉静的声音空灵好听。   画扇迟疑:“这……”   那女扮男装人眨巴着眼儿道:“听见没有,你家公主要和我说话呢。”   画扇让开,齐静道:“姑娘,这里很危险,你若被发现,我身为公主也保不了你。你还是赶紧走吧。”   这个公主,倒是心地善良,此刻还想着自己的安危。周闵儿心底对她有些好感。不过,让自己走,这可不可能。   “这个你别担心,我的轻功,在这个世界里绝对没人能比得过。呃……好像是有一个。”想起百里仙,她认真道。   “啊,不过不要紧,我今天来就是救你于水火。我可以帮你逃婚!”   画扇紧张道:“公主,你要跟她去吗?”   谁知,静公主温柔笑着摇头:“不了,与鲁国联姻,是我身为公主的责任。我若逃了,齐国的子民会受难,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嗐!这有何难,你只要装作是被我挟持而走,他们只会将责任推卸给鲁宫烈,你那皇帝哥哥也一定会给鲁国施加压力,并不是你背信弃义,这样你也可以得到自由。”   “这……”齐静一时迟疑,她这么说,的确没错。但是,她为什么要帮自己呢?   “别犹豫了,再犹豫,过了这钟离城,入了鲁国境内,到了宫烈的地盘,我也没办法帮你了。”   “再说,你消失后,就当作被我撕票了,那鲁国不仅不能把你们齐国怎么样,还要赔礼道歉呢。”   “别犹豫啦,你知不知道你的心上人一直在等你?”   闻言,齐静浑身一颤,目光难以置信看着她。她是他派来的吗?他……真的认出她来了?画扇见公主反应,心下终于了然,这些天公主闷闷不乐,原来是早有属意之人。   周闵儿一愣,啥?真被她说中了?她的眼球如狐狸般转了转,计上心来。   她哀叹道:“我们主子,为了找你可真的费尽心血,如今我找到你,你无论如何要跟我走。不然他,他……他可能就要自宫了。”   她的演技浮夸,想象夸张。   齐静自然不信,却也被逗笑了:“你别瞎说。”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呢?”   沉吟片刻。   “罢了,你带我,去见他吧。”她的璎珞还在他手里,就算不为自己着想,她也无论如何必须要找到他,拿回璎珞,把齐国镇国之宝还给皇兄。   画扇发现,公主自从准备出嫁以来,目光第一次闪现出神采奕奕的光彩。   画扇道:“公主,你若要随她去,千万不要丢下奴婢。”   齐静点头,对周闵儿道:“我们两人,你有办法都带走吗?”   周闵儿心里笑道,大功告成,回去就去找老头儿要钱去!但面上却佯装为难:“这……有些重,不然,你们把身上贵重物品脱下来,这样也轻一点。”   她贼眼咪咪盯着二人身上看来看去,果然是一国公主,钱多,头上随便一样拆子都够她花上半年了。她猛然一看,哇,公主怀里的夜明珠怎么这么大……她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夜明珠!这种东西在这个世界里似乎是稀有物呢!这下好了,就这个大珠子就够她花上半辈子了。这下要发达了……   静公主不疑有他:“画扇,我们快点儿。”   画扇连连点头,二人把身上所有贵重物品都拆解下来,方才贼眼溜溜的周闵儿便迅速地一把抱住嬉笑道:“这些,就当是我的佣金好了。我这就带你们离开。”   看着周闵儿掏出个大包袱将东西全部扫进去,二人大眼瞪小眼,她不是说太重带不走么?还不反应过来,二人就被她一把抱住,飞出车外老远。   “王妃被劫走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百姓们全都惊住了,吵闹声一片。那侍卫散乱不成队伍,茯苓、枸杞和墨玉皆追去,却只见三人化成一黑点。   “女贼,上次放走你,这次还敢来!”茯苓道,正要放暗器,却被一只素白如葱管的手指按住。侧过脸,枸杞正摇着头看她。   “王妃还在她手里。”   上次只有周闵儿一人,墨玉投了暗器,但这次她挟持了王妃,不能轻举妄动。   因此,茯苓、枸杞、墨玉三人只得追着,却越追越远。唯独那小王爷穷追不舍,使尽毕生之力气要追上带着两人的周闵儿。   周闵儿,又是你。   鲁宫烈踏着那房屋飞速追逐,心底却腾着一把火。   “周闵儿,我知道是你,你现在把静儿还给本王,本王饶你不死!”   周闵儿冷冷一笑,也不看清现在是谁处于劣势。   “切!这时候还给你就是傻子!”她挑衅道。   到嘴的鸭子可不能飞了。她还要回去找老头要钱呢!   更何况,给鲁宫烈添堵,她也乐得开心。她可没忘记,他的手下追不上就丢暗器伤人,哼,她的屁股到现在都还在疼呢!   那鲁宫烈轻功比墨玉还稍逊一筹,自然追不得,最终不得不一脸怒色回了马上,阴沉沉道:“进月城,本王一定要抓住这个女贼!”   周闵儿乔装打扮,他本不太确定,但这声音这语气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娇蛮跋扈的周闵儿,六年前他就见识到了。   于是,不出几刻钟,齐国几座城池全部粘贴满了周闵儿的通缉令。   也就是在这通缉令出来的几个时辰内,新任齐王派使臣风风火火、气势汹汹赶到了鲁王那儿讨要说法。   鲁王年事已高,本来就因鲁宫烈擅自做主将纳税条款取消而生气。现在两国联姻,他亲自迎娶就算了,还在眼皮子底下丢了人家的公主。这不说,他一国之君为自己小儿子与王妃主持婚礼,等来等去等半天没等到人,却等到了齐国前来问罪的使臣。他鲁国理亏,鲁王对齐国几个使臣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心里已然怒不可遏。   幸而有皇后与太子两旁说尽好话,才稍稍平了这火气。   故而等到几日后待到召见鲁宫烈的时候,只是小小象征性惩罚一二也就不再追究。   郑国皇城外。   两匹白马并列,身后无一个人跟随。   郑恒一身简装,背对皇宫,飞刀跟随身侧。   回到郑国不到半个月,他又要离开这里,迫不及待地去完成这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等到完成这件事,他便去找她。   派出的人在今日早晨告诉他齐国没有姓青的为官。   她既然不是官宦人家的小姐,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青无争不是她本名。   他思索了一个上午,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无意看见那方帕子上的诗词……   那一刻,骤然间领悟了这诗意。这是一个解字谜,谜底为静……   而她的名字……青无争,就是静。   她早就在暗示自己,只是他没发现。若是那日碧湖旁,他就早些发现这其中奥秘,他们也就不必分隔两地。   想起拒婚之事,愁上眉头,心底追悔却为时已晚了。   这几日从齐国传来她失踪的事情,也不知他此去归来找她,她是否还在。但眼下,他真的不得不去做一件关乎天下苍生的事情,一件他等待已久、准备已久的事情。   身侧飞刀余怒未消,今日在宫内若不是公子拦着,他早就找二皇子与三皇子算账了。   飞刀愤愤道:“公子,二皇子和三皇子近来越来越肆无忌惮,视你如无物。居然跟皇上告你的状!”   今日金銮殿上,皇上为公子接风洗尘,谁知就被二皇子与三皇子联名奏了一个不臣之罪。这罪名实在好笑,公子乃是储君,不臣又有什么关系?而这理由更是有趣,居然因为公子拒婚,说是有意破坏两国关系,令鲁国有机可趁。这鲁国是郑国死敌,说公子这是在助鲁灭郑。   二个势力不小的儿子奏太子的罪,皇上打着哈哈过去了,却从来不去管他们三的争斗与较量。似乎是有意坐山观虎斗,选择出最优秀的储君。   郑恒淡淡道:“只有弱者才做这种不自量力的小动作,飞刀,我们该启程了。”   飞刀纳闷:“公子,我们又要去哪?”   皇上又让公子去做什么?唉,公子给公主买的发簪都是让下人转手送的,公子这些年为了储君之位实在太过疲于奔命。   “不是我们,是我。至于你,我要你带齐人马去找齐静。”   “什么?公子,你说的可是齐国公主?”   他微微颔首:“她就是青儿。”   飞刀诧异,惊讶道:“那日的女子是齐静公主?真没想到……公子与公主如此有缘。属下这就派人一起去找。”   两匹白马往不同方向去了,飞刀飞奔出了城,调领了白马军中的精锐。   原来她是静公主,那日他们在碧湖旁相会,也就在宣和楼齐鲁谈论和亲一事后。想起她对公子的态度,飞刀也释然了。他明白这其中的利害与其后的情非得已。静公主彼时并不知道公子身份,自然不能冒险与他私奔,弃百姓于水火。   飞刀想着,心里舒坦了几分,却又忧虑。   静公主失踪之事早已经在几日前传遍了大江南北,她本要嫁给鲁国小王爷,如今失踪,不知是生是死。凭着公子对她的心思,她若受害,公子该是万分后悔。   飞刀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将她完好无损地找回来,成全这一段美事。   马儿飞驰,郑恒左手握着一颗剔透的白石,怀里揣着一卷图纸,夹着马腹,与飞刀一同往蓬莱秘境方向去了。   母后的东西,他一定要拿到手。这些年来,他经营着自己的势力,为的就是坐稳储君之位,以及这怀里的图纸。 ☆、蓬莱秘境   三日。   三日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比如齐国新王将朝廷上下官员的官职都重调了一遍,大力提拔了朝中的青年将才,削了几个无用的文官之职,又斥资在民间开设学堂,专门搜集天赋异禀的儿童进行培养。不仅如此,齐王还不忘新婚的皇妹,派了不少兵马在国内寻找,几乎是惊动天下人。   再比如,鲁国小王爷丢失爱妻成为天下笑柄后四处寻找那女飞贼的下落,甚至不惜跑到他祖母家的周国寻了个底朝天。闹得周与鲁本来就不太亲近的甥舅关系尴尬了几分。   再比如,周国得知这劫持之人是失踪多年的公主周闵儿,虽然嘴上死不承认,但私下动作却不必齐鲁两国少,那周皇后与周王几乎派了所有兵力暗自行动在齐鲁郑三国。   当然,此刻在这蓬莱密境之中的齐静可不会知道,自己的消失已经令四国沸腾起来。把她带走的周闵儿也不会知道,自己已经是齐鲁两国的首号通缉犯了,更不会知道她的亲生父母派了倾国的精锐到处寻她。   她们都不会知道这些的,因为她们此时此刻就在与四国隔绝的蓬莱秘境之内。普天之下,知道此处的人少之又少,能进入其中的更少。   “公主,这个地方好美,居然一个人也没有。”画扇感叹道,今日刚刚到达此处,不想跟着这女子花了半日时间穿越这小小石洞,后面居然是这样的天地。   这儿满地落英,蝴蝶成群,湖泊清澈,长着许多奇珍异木,没有外界的喧嚣与繁杂,不少动物栖息此处,实在是人间仙境。   齐静也被这美景迷住了,喃喃道:“我平生也不曾见过如此美的地方。”   一路奔逃,她早已经换掉了红嫁衣,从周闵儿那里拿了一套素色长裙来穿。但丝毫不减她的貌美倾城,在这野外的美景中,她的美被衬得犹如处子般沉静温婉。   唯有那赚的钵满盆满的周闵儿抱着财宝乐不思蜀,她不屑道:“这地方我在那里多的去了,也就只有你们会大惊小怪。”   她前世是武林世家的大小姐,生活在丛林山野里,什么样的美景她都见过,故而不屑这里的风景。   想到前世的丛林生活,她就叹息不已。她虽然贪财,但好歹也是个劫富济贫的女侠,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因为盗取国库中的财宝居然不幸被一个盒子里珍藏着的西域□□毒死,醒来时才知道自己被一个老人救了,当时她双目失明,花了将近六年的时间才将眼睛治好。   说起这个,她就愤怒,她好不容易活过来,居然还要忍受六年的病痛,这都是鲁宫烈害的。不过现在静公主在这秘境之中,他在外面该是急死了吧?想到那天鲁宫烈愤怒却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她就在心底暗爽。   画扇皱眉:“你拿了公主那么多东西,你也不怕你主子怪罪下来。”   不过是个干差的,前几日却骗公主说两人太重,等她们把东西都给了她,她却当着她们的面全部纳为己有。真没见过这样的下人。   齐静道:“画扇,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她喜欢就当送她。何况,她还救了我们。”   “没错!还是公主识趣儿!你一边儿去。”周闵儿心满意足地抱着她满是金银财宝的包袱。   看着那些财宝,齐静突然想起哥哥,不知他是否还好。自己离开三日,他应该是担心死了。不过,再等等,等她拿回那夜明珠就回去见他。   “这位女侠,我们一起走了三日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周闵儿抬眸,道:“我有两个名字,你要听我以前的名字,还是现在的名字?”   她微微发愣。   周闵儿反笑道:“罢了,其实我失忆了。醒来的时候,那些人都叫我周闵儿,反正老头儿和鲁宫烈都这么叫我,也许我真的是周闵儿。”   原来如此,不想她还有这样的经历。   静公主默念:“周闵儿,周闵儿……这名字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好像,好像她和一个叫做周闵儿的女子曾经很熟?很亲密?   她认真看着周闵儿的脸,仔细看了半天,却怎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方要问她是否以前认识自己,又想起她失忆的事情。   突然,画扇惊喜道:“公主,这里居然有个茅草屋,我们去看看吧?兴许未来还能再次定居。”   不远处的湖泊旁,真的有一座茅草屋。   就连画扇也知道,自己这以后不能随意出现在世人眼前了。   她苦笑:“去看看吧。”   三人进入这屋内。   周闵儿道:“这茅草屋似乎是无人住,这里到处都是蜘蛛网。连门都是坏的。”   这屋有两层,该有的基本用品都有。阳光从窗户洒进来,满室漂浮的尘埃在光影里飘动。   这屋内摆设着简单的桌椅,床铺,墙壁上挂着些渔具和船桨,似乎原本定居此处的人是个渔民,再不然就是个船夫。   周闵儿将袖子撸好,将她的金银财宝放在桌子上道:“既然要等那个人出现,我们还是先把这里收拾好吧!这地方这么大,到时候我们四个人也够住了。”   按照老头儿的要求,一定要等到一个人将公主接走,她才能回去复命,否则就算任务失败。因此,在那个人出现之前,她要一直陪着这位公主殿下。   齐静闻言,微微一愣,画扇却道:“这不是你和我两个人的事情么?你怎么让公主做粗活?”   周闵儿眯着眼睨着画扇道:“喂,你有没有搞错,她虽然是公主,但逃婚了就要承受这之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   说着,周闵儿将手里撕成布条的抹布从空中抛给了两人,画扇手疾眼快一把抓在手里。   “喂!你,既然选择你的心上人,自然要牺牲你的荣华富贵了。”   “你……”   齐静拉住欲要理论的画扇,拿了她手里的一条属于自己的抹布。   她眸子温柔,声音也温柔:“这些都是小事,我会学着做的,你放心好了……”   “这还差不多!”周闵儿轻哼。   齐静与画扇各自拿了抹布擦洗起来。画扇看着公主做这粗鄙活儿,心里不乐。看了看那江湖打扮的周闵儿更是生气,这周闵儿生的倒是不招人厌,巴掌脸,圆润的眼,粉嫩的唇,楚楚可怜的长相,身材也高挑。   但是画扇不喜欢周闵儿的粗俗无礼,她还老是对公主指手画脚。   齐静倒与画扇不同,她心底觉得这女子率真可爱又聪慧,虽然爱财了一点。   周闵儿看着那二人娇弱的样子,心底轻哼,当公主就是好,有一堆下人伺候着,连做家务都是要学呢!就连身边的贴身侍女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呢。   唉,她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都是自己做的,投胎可是个技术活啊,她要是也是公主就好了。   人比人,真是会比死人。   想着,周闵儿托起手里的抹布狠狠地擦着桌子。   远在天边的百里仙走在竹林间,一手握住一本残损的医书,一手背在身后。他抬头望着天色渐渐下沉,微微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这丫头这么爱财,他可真舍不得这么快就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不过,这个宇宙世间阴阳转换,盈亏变化,都是有自己的规律。缺失的总会找回来的,多余的总会渐渐消失。   百里仙轻轻一叹息,低头凝视这手中书卷,淡淡道:“我也该准备准备了,这毒王的毒的确是精妙至极……”   世人皆知百里仙神龙见首不见尾,是天下第一高手。却忘记毒王,一个连百里仙都忌惮的人物……神秘诡异,世人至今也不知晓其面容姓名,却早在十年前就逝去了。连同他的医书典籍,也似乎沉入大海,再难见到这些毒物了。   其实,若不是被他用毒弄瞎眼睛的周闵儿被百里仙机缘巧合之中救下,恐怕百里仙也不会盯上他。   百里仙将书卷塞进怀里,幻影般移步消失再来竹林之中。   那卷书籍,正是当日从鲁宫烈那里偷盗来的……谁也不曾想到,鲁国小王爷母族,竟然是毒王后裔。   -   半个时辰后,整个茅草屋焕然一新,周闵儿将这屋内几间房屋看了个遍,挑了一间住。齐静和画扇也各自找了一间。   此时已经将近晚膳时间。   周闵儿皱眉道:“这人怎么还不到?罢了,我就再陪你们一晚上。”   为了她的后半生衣食无忧,她不差这一个晚上。   齐静亦是心有期待,小心问道:“你知道……他何时能到?”   周闵儿支支吾吾:“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过了今晚再说吧?”   齐静狐疑,画扇道:“你不会是骗我们公主吧?”   被一口戳破,她第一反应就是去抱住自己的包袱……   她脸色尴尬,干笑两声:“我、我……”   她不过是按照老头的要求把公主带到这里,至于见什么人,什么时候来,为了什么她却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如果是个坏人呢?   周闵儿现在才想到这一点,故而心里心虚,答不上来。   正当要道出所有事情,恰好传来了一阵叩门声。   周闵儿心下一转,道:“我去开门!” ☆、周国公主   门打开,外面已然是夕阳西下。一颀长的身影罩着周闵儿,这人还未开口,周闵儿便觉得眼前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   这人一身简装,却掩盖不了清贵之气,他生的俊逸出尘,冠玉面庞上剑眉星眸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看……天哪,这位地上没有天上找不着的帅哥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长相,这气质,这这这……这不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吗!?   郑恒待看清眼前之人的面容,心下一惊,紧紧握住周闵儿的肩膀。   “表妹,你怎么在这里?皇舅找了你好多年,你怎么不回宫?”   周闵儿此刻以沉醉在他的容颜里,一连傻笑,耳朵嗡嗡作响,啥也听不见了。肩膀上传来温度,她脸色发红,这、这算是肉体接触吗?   她完全沉浸在幻想世界,全然不闻对面的人所说的话。   “帅哥,我、我们进去谈吧……”   她捧着脸,笑容溢出眼尾,羞答答道。   “表妹,你怎么了?”   郑恒微微皱眉,她到底怎么了?他已经好多年不见闵儿了,上一次见面是八年前,那时候闵儿才13岁。后来不久,他听说她私自出宫失踪不见,一直到现在有六年时间都下落不明,不想她居然在这四国之外的蓬莱秘境。只是她为什么不回去呢?周王和周皇后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而且,她好像……丝毫不记得自己了。   “什么?你叫我什么?”   表妹?!   周闵儿只感觉头上一道晴天霹雳,这个身体的主人居然有这么好看的表哥?   “喂,别乱认亲戚,我可不记得我有表哥呢。”周闵儿气呼呼,如一只小猪,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嘴上这么说,心底却知道,这十有八九就是原主的亲表哥。   “闵儿,你是真的不认得我了?”郑恒担忧看着她。   闵儿是周国长公主,娇蛮跋扈之恶名从小远播四国,但她出事的时候还是个孩子,故而六年下来也就没人记得她了。印象里,这个表妹个性纯粹直率,虽然被周皇后宠上天去,可心性是善良的。郑恒对她印象不错。其中有很大部分是因为郑国周皇后的原因。   郑国周皇后乃是周国当今皇上的亲妹子,也是郑恒与郑储秀的生母。周国的周皇后与他母亲幼时就是闺中姐妹,故而感情很好,到了彼此生儿育女,只要一有机会,更是常将孩子们聚在一块儿玩耍。   八年前,郑国周皇后生储秀公主时难产薨逝,周国皇后就携着周闵儿来郑国祭拜,那时候她还垂着泪哭丧,怎么也接受不了姑姑去世的事实。那是郑恒最后一次见到闵儿的时候了。   但是周闵儿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些事情了,她只知道,这人连原主的名字都知道,铁定是亲“表哥”无疑了。   周闵儿重重叹息一声,她上辈子就好色贪财,但是身边的色没有,财倒是挺多,不过后来也为了财而丢了性命。这辈子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帅哥,但事实却证明,他们居然是表兄妹……   纳闷道:“既然是表哥,便快进来吧。我脑子受过伤,很多事情不记得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她不回周国,原来是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郑恒心想。   周闵儿有气无力坐在屋内的椅子上,屋外的人也跟着进入屋内。从屋里看去,那人背对着光,一时间看不清面孔,只知道是个男子。   齐静与画扇疑惑着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画扇对周闵儿道:“喂,那是什么人,你怎么随便就让一个男子进来?”   “闭嘴,小麻雀,本小姐现在烦得很,你最好不好惹本小姐生气!他本小姐的亲表哥!”周闵儿冷冷一哼,翻身走进了厨房内。也正因此,她错过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现在,这里只留下齐静与画扇二人。   齐静不语,垂头躲在画扇身后。这里人烟罕至,如何有陌生人来叩门?应是外头的人,若是他认出自己身份……   “齐静?”他瞳孔猛然一缩,声音里不无颤抖。   她微微诧异,这声音,是他没错!   抬首,一袭白衣简装映入眼帘,他手执青剑,带着不自觉的喜色,目光发亮看着自己。这人早已经走近……黄昏微弱的光芒里,她看清了,居然是郑太子。   “郑太子如何会在这里?”她淡淡道。   他上前,字字清晰道:“郑太子?叫得如此生疏,你还是认不得我。”   闻言,她才真正认真地对上他的眼睛……他那对眸子清澈无痕,永远透着清贵温柔的目光,永远那般不温不火……   “你……”她眼皮颤抖,心内如有雷霆滚滚,莫非!   经历了这么多,她不曾想过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相聚……   她不曾想过他竟然是郑恒……   画扇见二人对话诡异,皱眉嘀咕着,这公主被太子拒婚后去见太子的时候似乎是拉着脸回来的,如今二人怎么一见如故,气氛怪怪的……   “喂,饭菜来啦。饿死我了……”   周闵儿叫嚷着,端着盛满食物的盘子摆在桌上。猛然僵住身子,喂,为什么都不说话?   等等……这两个人不对劲!   好像……谁也插不进他们之间。周闵儿转着黑溜溜的眼睛,看来看去。   妈呀,郑恒看齐静的时候,眼睛居然会冒光,居然比见到自己还亮了至少两个度。   周闵儿歪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该不会……她歪打正着,真的把静公主劫去见了她的心上人吧?而且这个心上人还是自己这个身体的主人的表哥!?   周闵儿张大了嘴,不会吧……   不过……这个表哥穿的这么朴素,看来家里应该无权无势,难怪娶不了公主。不然,也用不着她去劫鲁宫烈的人了。   “喂喂喂……都到晚饭的时间了,有什么话,饭后再说!”   周闵儿皱着眉大叫。她这么一打搅,氛围立马转变得不那么暧昧。二人似乎这才注意到还有外人,都羞红了脸。齐静垂着头,不悲不喜,甚是静美可人。郑恒却不忌讳,眸中含笑看着她,却只觉的怎么也看不够。她是这般冰雪聪颖,温柔纯良的女子,当初面见她时,因为夜明珠之事,并未注意到她就是他一直要找的人。此刻她就在自己的面前,真真实实的,久别重逢……   晚饭过程中,四个人同坐一张饭桌前,在这蓬莱秘境已经不分主仆。   饭后,画扇不发一言,偷偷拉着周闵儿走,不顾她挣扎。齐静与郑恒二人手握着手散步在茅草屋外,这儿空气清新,令人浑然舒爽。   似是天意弄人,与当日碧湖相会一样,这茅草屋外恰好也有一面湖。他们颇有默契坐在这水边,几只萤火虫飞来飞去,如梦中幻影一般美丽得有点不真实。   天上是星空,低下一双人。虫儿轻轻吟唱,花香萦绕鼻尖。好不惬意。   她坐在他身侧,淡淡道:“所以,闵儿是周国公主,而且她将我带到这里也不是受你所托?”   郑恒颔首,从怀里掏出一卷牛皮纸:“我是根据这个图纸找到这里的,我父皇命我找到这图上的宝藏。”   她皱了皱眉:“这儿藏有宝藏?”   “是的,这宝藏是被百里仙藏在这蓬莱秘境之中,我父皇命我来寻,他只知道这宝藏是一本兵书,得此书便得天下。但他却不知道,这本书就是我母亲周皇后写下的《孙子兵法》……”   “所以你来此就是为了找到你母亲当年留下来的兵书?”   他点头:“这是我从小立志要完成的事情,母后临终前曾叮嘱我,一定要拿回这本兵书,否则落入旁人手里必定会天下大乱。得此书者,得天下。”   “此书既然是你母亲撰写,又如何会被百里仙藏在这里?”   “这件事我也问过母亲,她说百里仙曾经是她的救命恩人,后来她机缘巧合之下与百里仙成为朋友,因为一次打赌输了,就把这兵书作为赌注给了百里仙。百里仙藏了这兵书后,画了这个地图交给我父皇,并且告诉他拿到这兵书就可称霸天下……我母亲是唯一目睹这一切的人,却从不告诉我父皇其中的秘密。一直到她临终前,才告诉了我这一切。”   原来,周皇后与绝世高人百里仙有如此亲密的关系,能写出绝世兵书的女子,必定是绝代风华、惊采艳艳之人。只是郑王如此在意这兵书,却不知他的结发妻子就是这兵书的撰写人,不知心底有何感想。   “对了,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你说你要找一样东西,你后来找到了吗?”齐静问道。   郑恒脸色微微羞愧,苦笑道:“你还记得,你屋内丢失的夜明珠吗?”   聪慧如她,一点就明白。   “是你偷了?”   他颔首:“藏宝图上要找到宝藏很容易,但要打开宝藏的密室却很困难,因为那密室的钥匙就是一颗夜明珠……当时我解了你们齐国国难,借宿齐国的时候,就是为了那颗夜明珠。我回国后,父皇就将藏宝图交给我。”   “……”她沉吟不语。   “怎么了?”他问。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   “我说过,我对你毫无隐瞒。”他炽热的目光看着她。   她红了脸,别过头去,嘴角却含着浅笑。   二人不语,他们还需要时间彼此适应。当初,他以为她是一般人家的女子,她亦如是。后来,不想他们竟有如此旷世难有的际遇,被迫分离,又再次相遇。这便是缘分吧?   好一会儿,齐静才道:“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吗?”   郑恒微微一愣,他见到她,欣喜不已,却没好好想过这些。现在一点,确实是如此……这一切的确有些太过巧合了。   “我们这次相见处处透着诡异。到底是谁让闵儿将我带到这里来,他的目的是什么。而你为何恰好也在这个时候来到这儿,难道那个人算准了你会来?”   “绝不可能!此事只有我与父皇知道,计划也是临时定下的。这天下绝无第三人知道。”   “这就奇怪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切都太巧了……”她蹙眉。   他看着她沉思的样子,不禁温柔笑着。   “有我陪在你身边,即使有什么不对劲,我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她抬眸,看着他闪动的眼眸,勾起浅笑。   他亦是笑,面前如桃花般的容颜令人心旷神怡,她不再会拒绝他了。   他白皙如玉般温润的脸泛着笑意,她沉静温柔的眸子含着深情。   双目对视,深情款款,随着视线的接触,对方温热的呼吸似乎更加靠近了……   突然,一个突兀的女声传来:“喂!你俩聊什么呢!”   二人转头,只见湖泊另一侧周闵儿在冲着她他们叫着,身后的画扇急忙扯住她。   “喂,你干什么呢!放开我!”她吼着,发出杀猪叫声。   画扇皱眉:“你少来打扰公主和太子!”   “哼,我就偏要打扰公主和……”   世界,突然万籁俱寂了三秒钟。   下一秒,夜空上方惊起一滩水鸟。   “太子……!?”   她的表哥是太子!   周闵儿呵呵傻笑不止,眼前,仿佛有波涛汹涌的黄金滚滚而来,张着的嘴居然留下了口水……   画扇鄙视地看着她,无奈摇摇头,将还处于神游状态的周闵儿抱住拖走。这周国公主真是惊世骇俗的女子,完全不斯文,与公主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唉……   其实画扇本来是记得周国有个公主名唤周闵儿,只是她失踪六年一直无人问津,故而在遇见周闵儿的时候画扇一时间才没想起。故而今日见了郑太子,画扇一下便反应过来。跟着她和公主的周闵儿应该就是那个失踪多年的恶名在外的周国公主吧……   但是不知为什么,画扇就是没办法把她当公主对待,毕竟这么多日来,先入为主的第一印象、第二印象和第三印象都决定了周闵儿在画扇心目中就是个……粗俗女子。再者,在这蓬莱秘境之内,早已经不分什么公主和下人,故而她更难以对待静公主的方式对待这个一点也不像公主的公主。   看着远去的画扇与周闵儿,齐静捂着嘴笑,郑恒却皱眉,心里微微不高兴。他好不容易才于静儿在一起,却被表妹一再打搅。   “郑恒,闵儿失忆之前也是这个样子的吗?”   “你叫我什么?”他不答反问。   齐静转过头来,才注意他皱眉,问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叫我恒。”他声音沙哑,拉起她的手,一字一字认真道。   四目对视,她脸颊泛起可疑的红,这叫她如何说的出口。   “叫……”他声音富有磁性,引导着她。   “恒……”她很小声道,下一秒便被他笑着一把拉入怀里。   美人在怀,他明朗的笑容挂在脸上,不由叹息:“当日你父皇向我提亲,若我允了,你就是我的太子妃。”   趴在他怀里,她垂眸轻笑:“可我现在是小王爷的王妃,虽无实,却有名。我已经逃婚,不能是你的太子妃了。”   “本太子说是,你就是。谁都不能改变。”凝着她的眼,他认真而坚定道。   她沉默,好一会儿才说:“恒……出了这蓬莱秘境,我逃婚一事,便不言而喻。若是鲁国追究起来,我皇兄……所以,我既然逃婚,便不打算再回到外面的世界生活。我不想做太子妃,我不想要荣华富贵,我只想与你过幸福平凡的生活。”   她抬首,盯着他的眼。那一刻,她说出她内心深处的愿望。   “你愿意和我一起,在这里,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么?”   她目光恳切,甚至带着恳求。   她为了他已经背叛了齐鲁联姻的约定,她为了他已经放弃荣华富贵,她为了他赌上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她已经认定了他。那么他呢?   郑恒目光微微沉住,半刻后,低声道:“静儿,郑国不能没有我。”   他复又道:“你不必担心,我们出去以后,我必定迎娶你。到时候,若是鲁国追求齐国责任,就说是我派人将你劫走。鲁国不敢对齐国如何,你放心吧。”   思量片刻,齐静并不点头,也不说话。只要她重新出现在世人眼前,就要给一个说法,这样,无论如何,都势必引起轩然大波。如此做法,不过是将齐国的皮球踢给了郑国。若是如此,郑国与鲁国交恶多年,又势必要加深了……   她心底还是莫名空落落的。好像什么正在改变。   命运的齿轮“嘎嗒”的一声,轻轻转动起来……   其实当时,郑恒若答应齐静,故事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呢?无人知道,但起码,就不会有之后的事情了。   伏在他怀里,听着他温热的心跳声。一切都宁静而安谧,宇宙天地间似乎都毫无忧虑了。   突然想起什么,她问:“我给你的璎珞你有带在身上吗?”   “你给的东西,我怎会不贴身珍藏?”他笑着颔首,从怀里拿出,上面裹着那日她送的帕子。   她接过,揭开那帕子,赫然是红色璎珞。   面露欣慰的笑,太好了……父皇的心愿终于可以实现了,她一定要将它带回去。 ☆、预知未来   与此同时,蓬莱秘境外,众人还在到处寻找失踪的公主。唯独郑国一片太平,并不参与此事。   到现在,已经是静公主被劫走的第三日夜晚了。   随着搜救的扩大,知晓此事的人越来越多。静公主出嫁当日被人劫走也成了四国百姓茶余饭后的第一热门谈资,此时已经过了三日,大家都说这公主早已被人糟蹋了。毕竟当日劫走公主的正是一个轻功极好的男子。又有人说这鲁国王爷太饭桶,居然被人抢了新娘。   总之,齐国与鲁国这三天下来,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敢在君主面前露好脸色。   金玉殿,历代齐王的寝宫,原本是太子的齐安此刻正在这寝宫内阅读奏章。   “唉……”合上一个奏折,往旁边一放,发出沉闷的声音。   这是第几个关于皇妹被劫一事的奏章了……此事不仅关乎皇妹性命,也关乎着齐国皇室脸面。他早已为此事着急的好几夜不能就寝,母后此时还在佛堂里拜佛念经求菩萨保佑,但派出去的侍卫回来一个个都说毫无消息。   而这些个叽叽喳喳的大臣烦也不烦,一件事情非要每人都奏一次才肯罢休,却没一个提出建设性的方法。   “来人,本王要去公主居所看看。”他烦躁不已,现在宫里门庭冷落,皇妹不见,母后去了皇宫的佛堂后就更是少有人迹。   “是,皇上。”一太监从门外进来,他把门推开,身后跟着几个宫女。   几人便步行到了静公主旧日所居住的屋子前,这屋子散发着荧光。里面的夜明珠犹在,里面的人却已经消失三日了。   命令宫人在外面守着,他独自一人踏入闺房,房内一应物品都如皇妹出嫁那日一样摆放整齐,床上叠着褥子,桌椅被擦拭得干净透亮,皇妹素来用的书桌上只挂着些毛笔,移步换景……他最终停留在妆台上。   这妆台上放着铜镜和妆奁,还有几个木盒子。他目光一定,那其中有一个木盒子颇为显眼,那是他早年经商时候从海外岛屿上购来的,盒子以金子镶边,盒内有三层,可放置女子的装饰物。   “吧嗒……”他将木盒托在手中,轻启那盒子,看到第一层,是一些手链与耳饰。   揭开第一层,第二层显露出来了,齐安微微一笑,这便是他当日在都城内的首饰铺子满玉楼为皇妹买的发簪。他记得进店之前还遇到了郑太子,他因为郑恒偷盗皇妹的夜明珠还有意挑衅了一番……   手中拿着这只金簪,手指拨弄着下垂的画眉的流苏。外人只知他喜欢经商,却不知道,他真正喜欢的是这些女子饰物,为了掩盖这一个为世人所不耻的爱好,他只好自称是喜好经商,以此来接近这些有趣新奇的饰品的开发。就连皇妹也不知道,她的每一样饰品,都是他亲自精心研制开发出来的……   他摇了摇头苦笑,他早该收了这心思了,只不知现在重视将才是否能造福后代子孙。若是齐国强大,他就可以拒绝鲁国的求婚,皇妹也就不必远赴他国,也就不会被人劫走。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知皇妹是否还安好。这贼人敢劫持公主,却不透露一点风声,也不索要赔偿,是何道理?   齐安百思不得其解。   叹了口气,正要将盒子盖上,突然,也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的,他盖上那盒子的手突然停住了。   他揭开第二层,下面俨然是个密码锁……   密码锁之下,就是第三层了。   齐安心里突然很想打开来看看。好像这里面,有什么东西等着他。   “吧嗒……”密码锁转了一转,木盒没打开……   皇妹果真设置了密码!如果没有设置密码,密码应该是初始的辰时一刻。齐安心底升起一股好奇,这里头有什么呢?   这是打开木盒子第三层的最后一层隔膜,密码锁里的密码是以十二个时辰为第一个单位,以刻为第二个单位,简而言之,密码是几时几刻。   齐安抱着这木盒,坐在床上,垂着头一个一个试过去。   半个时辰后……   一声清脆的金属声传来,第二层隔膜弹跳而出……终于被他试出了答案。   戌时四刻?齐安皱皱眉,皇妹为什么挑这个时间?   心下存疑,他缓缓打开了这隔膜……   眼前,赫然出现一支质地温润、晶莹剔透的玉兰花簪。   齐安抿着唇,手指轻轻抚摸这温润的琉璃花瓣,这花瓣是他亲自督工从火炉内造出来的,昂贵至极,花瓣里面含着的花蕊是他亲手一点一点粘上去的,栩栩如生,如真的一般……   手指摩挲过去,那金色簪杆子上不明显的地方有几个凹槽处,刻着此簪制作完成的日期和时间……   这,正是出自于他手的,全天下仅有一只、独一无二的玉兰花簪无疑。这花簪是他最新造出来的成品,还没有正式生产,因而当时只备了一只在齐国都城的玉满楼。   而买这发簪的人……作为玉满楼的幕后东家,自然知道是谁。齐安眯了眯眼凝思,动作轻柔的将发簪放好后,锁好。   他轻轻叹息一声,皇妹失踪,郑恒绝对脱不了干系。   毕竟,劫走一国公主又没有捞到实际的好处,谁愿意做这件事呢?不为财,不为权,不为名,那就只剩下一个答案……   如果他们真是为情私奔,那么当日父皇提亲时候郑恒为何拒绝?   如果他们不是,那么郑恒带着皇妹,皇妹应该也并不会有危险。   齐安心底安心了,却也不安心。他猜不透他们两人到底有什么纠葛,但眼下寻了三日也不见皇妹,是不是该换种方式……   比如,去寻郑恒?   公主屋外,那些个宫人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见齐王从屋内出来。大太监应了上去,便闻方才踏出门槛的齐王挥了挥袖子,火急火燎道:“摆驾御书房,本王要亲自修书一封……”   清晨,秘境内。   一大早,周闵儿就起了个大早,挨个敲齐静、郑恒和画扇的房门。   齐静此刻只束了个简单的发髻,与画扇一同出来。郑恒早已经坐在了厅内,周闵儿拉着他问东问西,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周国公主。   齐静与画扇还未坐下,就听周闵儿的嬉笑声。   “好呀,原来是这样。表哥,那我今后就和你们一起走吧。”周闵儿认真道,她楚楚可怜的巴掌小脸异常精神,心底盘算着现在人生地不熟除了百里仙就毫无依靠,若是跟着郑恒走,兴许回到周国还可以过一国公主的逍遥日子。   郑恒想了想,颔首:“这样也好,皇舅与皇后找你找了好久,你跟着我,我也安心。”   窈窕淑静的身影缓缓而来,郑恒站起迎着她坐在自己身边。画扇自觉地坐在了周闵儿身边。   “昨晚可有睡好?”言语中不乏温柔的情义,他拉着她的手。   她点点头,含羞一笑。这里不必皇宫,她要学会适应。   周闵儿单手撑着自己的脸,心里腹诽,她劫了宫烈的新娘,现在怎么看着像是劫来了个表嫂?这两个人一见面就如胶似漆,跟对新婚夫妇一样。对,就像新婚夫妇!不知道宫烈看了,会怎么想……   不知为什么,似乎是来自原主本能的心绪,她竟然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似乎很邪恶……这是为什么……周闵儿晃了晃头,感觉有点晕。难道,她从前就讨厌鲁宫烈?所以想报复他?但好像,又不是这么单纯……   唉,记忆丢失就是麻烦。   二人拉着手儿叙谈,全然没发现周闵儿异样。画扇虽然皱眉觉得奇怪,却也不多想。   突然,齐静开口对二人说:“恒,闵儿,我们今日三人都在这里,有些事情必须要说清楚了。”   齐静柔柔的目光看着周闵儿,周闵儿被她看得心虚,目光闪烁。   郑恒也盯着她看来,周闵儿一愣,这眼下,郑恒与自己有血缘关系,还要靠他带自己回周国呢。所以还是先巴结住这个表哥,等回了周国,她的下半辈子就爽歪歪了。   对,就是这样,所以,周闵儿你还等什么呢?   于是,下一秒,她决定了,把跟她相依为命六年的百里仙卖了……   “其实……我把你带到这里不是表哥命令的,我抢婚真正原因是、是一个老头儿指使的。”   郑恒皱眉:“他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叫百里仙,可能你们还不知道,我这么多年不会周国,不仅仅因为我失去记忆,还因为我的眼睛……我六年前,被鲁宫烈弄瞎了眼睛后推下悬崖,我记忆里最后一个看见的就是他,当时,他要至我于死地!后来,我掉下悬崖陷入昏迷,是百里仙救了我。要不是他,我早就没命了。他救了我,还花了六年时间帮我治好了被鲁宫烈毁掉的眼睛。我的眼疾好了以后,因为我轻功好,他就经常让我帮他做一些事情。后来,前不久,他让我去抢婚,抢的还是鲁宫烈的新娘,并且答应事成以后帮我治好我的脑子,恢复我的记忆,还会给我一生富贵,还不用我自己赚钱……所以,我就……”   言及此,周闵儿亦猛然反应过来。   “咦?这老头儿所说的一生富贵,该不会就是我的公主身份吧?可是他是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知道自己的身份……”   郑恒与齐静听见百里仙三字,都大吃一惊。   二人异口同声道:“怎么会是他?”   周闵儿皱眉:“怎么啦,就是个白发老头子,你们认识?”   齐静凝眸,叹息道:“不想你与小王爷竟然有这般深仇大恨,不过,闵儿能遇到百里仙前辈,也难怪能治好眼疾……这普天之下,恐怕除了他老人家也没有第二人有这起死回生之医术了。这,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周闵儿身侧的画扇惊呆了,她是公主贴身侍女,知道的比一般下人多得多,这百里仙她自然知道,以前她总以为这是编出来的,没想到真有……   画扇激动道:“百里仙乃是四国中人人奉为上者、令人敬仰的名士,有预知未来之能,我一直怀疑这世间是否真的存在这个人,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周闵儿一怔,喃喃道:“我说这老头怎么神秘兮兮的,还整天一口一个’天机不可泄露’的,原来他可以预言未来……”   这也说明了,为什么一切事情都好像算定似的。他算定鲁宫烈会与自己交手,算定鲁宫烈当时带着那些他想要的书籍,算定自己会与表哥相遇,算定自己在这里会知道自己的身份,算定公主与表哥之间的关系……那他到底还算定什么别的东西呢?他为什么要安排他们四个人相聚?   难道,这老头是因为看见了什么,才要让他们四个人在这里相遇?周闵儿只感觉手心一惊……老头儿想干什么?他到底知道什么?如果不是要发生什么,即使他知道未来发生什么,他也没必要改动未来啊……   “百里仙前辈德高望重,高深莫测,他安排我们四人在此相遇,必定是有他的道理。应该是为了我们好,我们且不必慌张。”郑恒冷静说道。   周闵儿懵懂的点了点头道:“这老头儿虽然奇奇怪怪的,但相处六年,的确没见过他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齐静微微一愣,她静静地看着郑恒,他自从提到百里仙后,似乎变得特别冷静,似乎心底藏着些什么……   郑恒的下垂的眸子微微暗下,百里仙,这个人他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略有渊源。但他猜不透,为何他的生命里处处都有百里仙的手笔?   母后临终前的遗言又回荡在脑海里……   那年,他十岁,母后生下皇妹后,出现血崩。父皇虽宠母后,却为避开女子血光不肯去见。唯独他偷偷跑进去,那时候母后已经奄奄一息。   他被那浑身的血迹吓哭了。   他感觉母后,就要死了。突然,母后好像活过来了,她看见他,本来死气沉沉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了。   她声音轻得几乎没有,但每一个字都刻在了幼小的他心上。   她说:百里仙是母后的救命恩人,也是母后此生,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好友。   她说:呵……你父皇将百里仙奉为上客,想要那本称霸天下的兵书……那其实不过是母后、临仿前人巨作得来的。   她说:母后与百里仙打赌输了,把那本书送给他。百里仙将这本书视为珍宝……   她说:你记住,这本《孙子兵法》的确是旷世难得的兵书,若能参悟其中道理,则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她说:他曾与母后说过,他虽有预言能力,却也有使命,他的使命就是制衡四国,令天下百姓安乐……但他,却将藏宝图交给你父皇,将母后那本兵书作为宝藏……母后参不透他的意思,他难道想要天下大乱吗……   她说:恒儿,绝对不可以让那本兵书落入第二个人的手里,除了你……拿到以后,背下来,然后,一把火烧掉……否则,天下大乱!……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你父皇!   她说:我此生爱错了人,走错了路……若再来一次,我定不再委身做他的皇后……   他的泪水失语,母后的手在他手里一点一点凉掉,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她就走了。印象里,那个冷傲不羁的女子,那个倔强冰凉的女子……那个最慈爱温柔的母亲,她真的走了。也是从那一天起,他对这皇宫里的每个人都提防,因为,他知道,母后是被这后宫宫斗害死的!她付出了生命,也付出了真情。换来的,却是孤伶伶地一个人离开……而这一切,都是他亲眼目睹的。   而今,怀揣着母后遗愿,他真的带着藏宝图来寻那本兵书了,多年来,他努力博取父皇信任,还偷取了静儿的夜明珠,为的……就是那一刻。   可是为什么,这一切,似乎又都是百里仙安排好了的。    ☆、机关   四人坐在厅内,郑恒沉吟片刻道:“我来蓬莱秘境是为了拿到宝藏,静儿,你和表妹就留在这里,等我拿回宝藏,我们就启程回郑国。”   齐静看了看周闵儿一脸疑惑,迟缓道:“我同你一起去。”   “喂,什么宝藏,我怎么不知道?”   郑恒将事情大体经过与周闵儿说了一二,周闵儿笑嘻嘻地拍了拍郑恒的肩膀道:“这种有意思的事情怎么能少了我?那老头儿那么狡猾,行为古怪,多半不会让你这么轻松拿到那东西,带上我,万一到时候遇到危险,我还可以用轻功……”   郑恒凝思半晌,摇头:“不妥,你们两个都是女子,若是有危险,更是不该去。”   周闵儿皱眉:“你可别把我当成一般女子,我的轻功可厉害了。”   郑恒一愣,表妹从前似乎轻功就是一绝,所以每次逃到宫外不到自己游玩尽兴就不会回来,也没有人能捉得住她。但此行危险难料,他绝不能冒险。   “不必了,若是出现麻烦,我顾不得你,你跟去了反而会令我分心。”   一旁的齐静自从听到他这话便不开口,似乎并不在意。   此刻,她只轻轻道:“你小心些,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周闵儿闻言,冲着齐静张牙舞爪而来:“喂,你怎么这么胆小?”   画扇皱眉,一把扯住周闵儿:“你不许对公主无礼。”   周闵儿扭头,见是这个从头就看不顺眼自己的画扇,将魔爪伸向画扇,两人很快掐起来。   齐静凝着他的眸子,他淡淡一笑:“等我回来。”   郑恒踏出茅草屋,周闵儿与画扇还在争吵,甚至直接动起手。周闵儿抓得画扇头发乱如鸡窝,画扇也不示弱,扯得周闵儿一身红衣衣带不整。   “放手!”   “你先放!”   “你放不放?!”   “你放我就放!”   “你不放我怎么放?”   “你不放,我也不放!”   “好啊你个小麻雀……”   “彼此彼此……”   …………   齐静沉静的眸子目送郑恒远去,郑恒转过头,冲着她笑。她点着头,抿着浅浅的笑,知道他走远了。   耳边画扇与周闵儿掐架似乎一点也不愿意停下,趁二人不注意,她亦是悄悄跟上他方才踏过的道……   蓬莱秘境,是异于四国的存在,因为地势奇特,所以不明白诀窍的人是进不来此地。   这里有平原丘陵,有溪流湖泊,一年四季,风景长春。   郑恒顺着地图的指示,沿着茅草屋出来的路一路穿过了草丛,那杂草由于这里没有人出没而长得高过半个人。草丛之中,只有一片清潭。   郑恒微微皱眉,将牛皮纸打开细看,他没走错,只是这里有个天然形成的水潭,这上头没有标记出来。   而这里,的确就是宝藏所标记的地方了。   身后草丛里突然传来唰唰的声响,“是谁?”   回头看去,一张静雅美丽的脸正因为被看见而为难地看着自己。郑恒心中一喜,却复又担忧。   “我……我跟着你的脚印来的。”   齐静走到他跟前,因为这地面石子多,她一个不稳差点摔倒,他一把搂住她,皱眉道:“静儿,你怎么不在屋里等我?”   她看了看他,迟疑片刻道:“我,担心你。”   他面色柔和:“那你方才,是假装不在意,方便偷偷跟着我?”   她微微点头,他开怀而笑。   他凑近她,声音淡而沙哑:“你可知我爱极了你这副模样?”   怀中的人脸色羞红,垂着头不语。   他手中拿着图纸,齐静无意瞥见,问道:“这里就是宝藏的地点了吗?”   “是,只是这儿只有一个水潭,别的什么都没有。”   “水潭……?”   郑恒点点头,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投入其中。那石子掉入其中,如被怪物的嘴吞噬一般,无声无息,连波纹也不曾惊起。   “这里处处都充满古怪,这水潭,不是一般的水潭。看来,宝藏的确在这里。只是,入口到底在哪里……”   “我记得你说过,这宝藏的钥匙是夜明珠,图纸上说这宝藏在这里,那么入口说不定就在这水潭附近。”   郑恒闻言,从怀里掏出夜明珠,道:“这也明珠,只有拇指大小,形状为椭圆,两头尖。这说明开关的孔也只有这么大。”   齐静认真的记住了这夜明珠的形状,不一会儿从他怀里挣脱,道:“那我们现在就找找吧,这水潭不算太大,也许半个时辰不到就可以找到开关。”   “不可,你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静儿,你一定要一直跟在我身后,一有危险便叫我。”他复又环住她的腰肢,一字一字认真道。   “这……好吧。”   他拉着她的手,他在前,她在后,一前一后,一步一移地四下寻找。   他的手厚实而温暖,紧紧握着她细长而冰凉的四指,她看着他的白衣,眼底无声轻笑,心底莫名有种异样的情绪。时间,仿佛都停在了那一刻,没有人来打搅,惬意宁静。   不一会儿,郑恒竟然真的找到一个类似于开口的东西。   这东西是在水潭旁边的木竿子上,这木竿子似乎是有人刻意折断后插在泥土里的,这四下都是半个人高的杂草,不细看根本不会察觉出来。   这竿子的尾部,是一个小小凹槽,这凹槽却神奇,似乎是有人特地凿好。   “这应该就是入口的开关了。”他笑道,看着齐静,后者点点头。   郑恒迫不及待地将夜明珠放在那凹槽内,形状、大小皆吻合了。   半饷,风平浪静,无任何变化。   他握紧手,拧眉道:“这怎么回事?”   “难道这里不是入口?”   他摇首:“不可能,这地图上标记的就是此处。我们找了这么久,就只找到一个可能的开口。”   “如果入口没错,开关也没错,那么,这夜明珠是不是有问题?”   郑恒一怔,声音微微软下,“这不可能,这牛皮纸后有详细记载夜明珠的大小与形状,这样百里挑一的夜明珠,世上哪里有第二颗?”   齐静闻言皱眉,接过他手里的图纸,翻到背面,的确是这样两头尖中间椭圆的天然夜明珠的造型。她又抓过那机关上的夜明珠,与那图纸上的形状一比,是一比一的大小,形状也分毫不差……   “这……”她一时间也弄不明白。   如果夜明珠不是假的,那么,难道是宝藏根本就不存在?百里仙故意诳他们?   这似乎也不太可能,周皇后临死前与郑恒说的遗言,不会有假,所以这《孙子兵法》也确实存在。百里仙也并没必要弄了份假地图特地送给郑王,还特地在这里设置了这个木竿子做的机关。   所以,即使再怎么不可能,眼下所有的推理都指向了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个夜明珠、这个机关的通行证不对……   夜明珠……齐静微微垂眸,这几日,从父皇驾崩,到嫁给鲁宫烈,一直到再次遇见他,好像什么事情都围绕这夜明珠。   “恒,这一颗可是你当日从我屋内偷走的?”   “对。不过,我当时拿了不少。因为分辨不得到底哪颗才是父皇要的,所以,我就让飞刀挑了一些运回过去。等我几日后回国,父皇早已经从里面找到这颗夜明珠。”   “当时你拿了我的夜明珠,我父皇还在世,他不仅不过问此事,还不允许别人调查这件事情。我虽然因此郁闷,但也并没有太过在意……”   “静儿,你想说什么?”郑恒没明白她为什么会说起这些来。   “我在想,我父皇是不是知道那个偷东西的人是你,所以才不过问?但如果,他知道你偷走的是很重要的东西,他为什么不过问?难道夜明珠在他眼里一点都不重要?”   郑恒仍然不解:“夜明珠不过是金银财宝,对你父皇而言不过是送给你的小礼物,也算不上重要。他因为知道是我偷的,所以并不追究,这样看来,也并没什么好疑惑的。”   齐静缓缓摇头。   “不对……你还记得我送给你的璎珞吗?”   “记得,怎么了?”   “我父皇,就是因为这个璎珞而死的。”回想起那天,她的眼眸变得黯然。如果她不擅自把东西给他,父皇是不是就不会引发旧疾而回天乏术?   郑恒不解,外界传言齐王是旧疾复发而死,与璎珞有何干系?   他皱眉问道:“因为璎珞死?这是为何?”   “这璎珞里,其实有一颗夜明珠,这夜明珠是百里仙数年以前亲手交给我父皇的。说是我齐国的镇国之宝。他还告诉我父皇,我是这夜明珠的有缘人,只有我守护着夜明珠,这夜明珠才有庇佑我齐国的作用。父皇深信不疑,将它偷偷藏在我的璎珞里。直到,我要远嫁鲁国的那一天,父皇向我要这璎珞,我告诉他璎珞已经送人,他便又惊又慌,情急之下吐了一身的血,引发旧疾……”   他一愣,小声叹道:“对不起。”   她摇了摇头,沉静如水的眸子藏满苦涩:“天意弄人,如果不是这璎珞,我此生也必定不能再见你。但又偏偏因为这璎珞,我父皇才……”   他紧抿着唇,伸手抚摸她的头。   她微微颤动着眼皮,看向他,眼泪竟不能自已,我见犹怜。   他怜惜地擦干她脸上的点滴泪水,声音清澈,淡淡道:“所以,你想告诉我,你父皇那日不追究我偷盗夜明珠,不仅仅因为得知偷盗之人是我,还因为他知道我并没有偷走齐国的镇国之宝,所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这件事情。”   她点头。   “我屋内的夜明珠,陪伴我日日夜夜,每一个什么样我都能清楚回忆。这颗如米粒一般的,在我屋里算是比较奇特的夜明珠,屋内的确只有这么一颗。”   “也就是说,当初我就算翻遍你屋内的夜明珠,也只能找到这一颗吻合开关的夜明珠。你是说……”郑恒猛然领悟过来。   齐静点点头:“如果你父皇要的夜明珠就在我屋内,那么,大概就是这一颗了。唯一一颗我不知道形状与质地的,就是我从没见过的,藏在这璎珞里的这一颗。我父皇心心念念的夜明珠,也是他唯一担心被人夺走的夜明珠。”   郑恒的眉目明亮一个度,眼前柔弱静默的女子,竟然是如此聪颖敏锐。他看着她依旧精致绝美的五官,发现她比最开始变了许多,她不再天真单纯得令人想保护,反而,她聪敏沉静得令人崇拜尊重、欣赏……   齐静埋头,只是一心要将璎珞拆开。   “你看,这里面,果然有一颗……”手下沉重的感觉,坚硬的质地,越发明显了。这里面,真的藏着夜明珠。   那夜明珠卡在璎珞内芯里,齐静费劲地将它拔/出来。   阳光下,这夜明珠玉白色的质地看着犹如大米般,它的形状……这就是父皇要的夜明珠,齐国的镇国之宝……   郑恒拿起他自己手上那一颗,与齐静手上那一颗一对比……完全一模一样。   二人双目对视,郑恒点点头,齐静将手中夜明珠放入凹槽。   “吻合了……”她淡淡呢喃。   下一刻,那木杆上的夜明珠就发出了明亮的荧光,异常奇异。   普通夜明珠只有夜里发光,木竿子里的这颗此刻却在白日里发出如此明显的光,着实奇怪。   “哗啦啦……”如海里的波涛声,二人回首一看,那水潭的水滚出了好几尺,全部向着木杆对面的杂草丛里去了。这水潭里,已经是无一滴水了,但……   二人上前,只看见一个黑乎乎的无底洞……或者说,无底坑。   奇怪,如果是坑,这水又如何自己往外跑呢?   郑恒皱眉,这应该就是通道了。也不知道下面究竟是什么。这坑这么黑,黑的见不着底,方才的石头丢进去也没声响,应该是相当的深……   “静儿,你愿意和我一同下去吗?”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却又不甘心不下去。   “上天入地,我都陪你。”眼前,她的眉眼淡淡。   他心头似被什么一碰着了,沉甸甸的。似乎,这一辈子都无法自拔。   脑海里都是那一句:上天入地,我都陪你… ☆、接吻   他拥她入怀,白衣飘飘,墨发纷飞。   她轻轻闭上眼,头枕在他胸膛,丝毫不胆怯。   二人坠入这无底洞,只留下一点依稀可见的白色,到后面,再也看不到一丁点了。   没人知道,这二人生死如何。   画扇与周闵儿打斗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累的双双放手,二人打的忘我,连齐静什么时候离开都不记得,更何谈郑恒?   画扇忠心护主,第一个发现两个人不见,急的团团转。   “公主肯定和太子一起去寻宝藏了,这可怎么办!”   周闵儿则是双手叉腰,气的像只活泼的小猪:“哼,居然把本小姐扔在这里,两个人你侬我侬偷偷跑去寻宝!太气人啦……”   画扇拍了她一下,哭腔道:“你胡说什么呢,我们公主是担心太子才跟去的,你现在还不想想办法……”   周闵儿受不得画扇刺激,捏着她的脸蛋道:“要不是你跟我打架,分散我注意力,我哪里能让他们跑了?嗯?”   画扇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心里又着急又担心,“哇”一声哭倒在桌子前。   周闵儿心一软,为难道:“喂,你别哭了……”   画扇不理,只是哭,她从没离开公主,公主若有闪失,她也不想活了。   “喂,别哭啦,吵死掉了!”   三分钟后,周闵儿感觉自己头点儿耳鸣……   “喂——我求你别哭了,你到底要怎样才能不哭啊……”   十分钟后,周闵儿已经喝了五碗茶。   “哭也是没用的,现在过去半天了,他们早上只吃了一点点,现在恐怕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再过几天就要饿死了吧?”   画扇闻言,果然止住声音,不出三秒,又爆发出更为响亮的咆哮式的怒哭。   周闵儿欲哭无泪:“我输了,你别哭了,我带你去找他们不成吗?哎!”   抽泣得一愣一愣,画扇这才擦着泪,拉住周闵儿,她亮晶晶的眼看着周闵儿,认真问道:“你真的找的回他们吗?”   “放心啦,就算你舍得,我也舍不得我表哥死,他死了,谁带我回周国?”   闻言,画扇才点头信了。   已是寻了两个时辰,太阳都快要落山,二人叫破嗓子,也不见他们两人半个影子。   画扇哭丧脸道:“现在该怎么办?这秘境这么大,哪里才能找到公主呢?”   周闵儿蹙眉道:“喂,这才找了两个时辰而已!有什么好急的?”   “都两个时辰了,他们现在一定凶多吉少了。如果他们没事,他们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   “哎,我的小麻雀,你就放心吧,本小姐说他们没事,他们就没事!”   “你怎么这么肯定他们没事?”   “女人的第六感。”   闻言,画扇翻了个白眼。   身体轻盈自如,如同施了轻功一般,但她没有武功。   他抱着她,她一抬头就看见他笑盈盈的眼。   “我们都没受伤……”   他轻“嗯”了一声,“但这里,似乎有一股神秘力量在支撑着我们,我们现在正悬在洞中。”   她往下一看,的确是无底的黑暗,他与她正漂浮着。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往上,是回不去了,那上面可没有这样的浮力。我们只能往下去了……不然,我们两都会饿死在这里。”   “可下面一片黑暗,真的可以行得通?”   他沉吟片刻,才淡淡道。   “静儿,你信吗?我的直觉告诉我,我要的兵书,就在那下面……”   她垂下眸子:“既然如此,我们又该如何下去?”   他浅浅地笑着:“容易。你不觉得这里如同在水里一般么?不过这周围不是水,而是空气。人能在水里游,我们为什么不能在空气里游?”   她微微颔首,心头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这口洞的确很诡异。   “方才这洞口上面就是被潭水掩盖,现在这洞里早已经没了水,却有另外一种浮力,真是妙……”   “是啊,造这机关之人,也算是别出心裁了。他大概是想吓退我们,却不想,你我都这般疯狂……”   她微笑道:“那你我,就再疯狂一次?”   他勾起一抹笑,紧紧扣住她的手:“求之不得。”   纵身一跳,白衣裹着素色衣裙跃入洞里……他这一用力,足以挣脱刚刚好支撑他二人重量的浮力,一头栽进了黑暗之中。   只听“扑通……”一声。黑暗里,她的两只耳朵,两只眼睛,鼻孔……被四面八方而来的水涌入。   本以为跳入这洞内,会有新的道路可通,却不料这下头,居然是口深不可测的天然水井……   刚进入水里,只感觉被一股力狠狠压住,与方才在上头支撑自己的浮力感觉截然不同。她慌乱地睁眼,眼前看不见什么东西,这四面而来的冰凉与挤压令她慌张。   突然,手心传来他的温度与安抚。腰间被他的手臂紧紧环住。   还好……有他在。   她稍稍保持一点冷静。努力平复着心境,让自己能在这水底下多呆一段时间。   他亦是不能言说,却贴心将她紧紧搂住。她该是怕极了吧?他真不应该带她来……郑恒突然十分懊恼。若她和他一起死了……不,不会的,他不会让她有事。   也不知是跌入到多深的潭水里,也不知道宝藏到底藏在哪里。郑恒只好一手带着齐静,一手迅速游动着,他必须找到宝藏,眼下,他们两个人已经别无选择了。也许找到宝藏,就是找到一条出路。   耳边,是挥舞身体时候产生的气泡声,呼呼作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她那一口气已经憋了一分钟多了。   他抱着她在水底下摸索一会儿,却并无发现这水里有什么异样的东西,就在这时,郑恒突然感受到手掌里的那只素手不再牵住自己,他回眸看她,在水里只看到了个轮廓,却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他感觉到她已经不动了,随着水波漂流着……原本紧紧攥住自己的那只素手,已然是无力地张开了。   心头一惊,皱眉欲要说话,却想起这是在水里。   怎么办?怎么办……他习武多年,水性比一般人好得多,故而没那么严重,可静儿一介女子,还不会武功,自然支撑不了多时。看了看水面上,至少也有数丈,要游上去,恐怕已经来不及。而且这水又不同别的水,压力大的将人压在了水中间,要上去谈何容易?   不行,不能在等,再迟一点,静儿会有危险……   他不能让她死!   他下定决心,一手轻缓抱住她身子,一手抵住她的后脑勺,轻柔湿热的唇贴住粉嫩的唇瓣,舌头舔过她的红唇,撬开她的贝齿,一点一点,度气给她。   洞口的微弱的光线照在她身上,素色衣裙在水里漂浮犹如美丽的芙蓉,女子的香甜令人痴迷,一切的感觉似是梦幻一般美好。   那怀中的人娇声嘤咛着,似乎被他唤醒。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毫无意识地张开嘴来与他共享这生命里的氧气,出于本能,她并不矜持,而是霸道地、急切地、拼命索要,索要他的一切。他的唇,他的齿,他的舌,全被她一一缠裹着,欲罢不能……   他的脸上浮现出不明显的笑,若是生命便在这一刻终结,似乎,也并不可惜……他闭着眼,步步深入其中。   恍恍惚惚之中,她感觉得到他的气息。睁开眼,他的脸庞近在咫尺,心跳不由得加速。这样也好,与你死在一起,也不可惜……她心底淡淡道。复又闭上眼去,享受着这唇上的温热与唇齿间的交缠。   不过几秒,他将所有的气息都度给她了……   二人的意识也在逐渐变得薄弱起来,最后,他与她都抵抗不了昏睡的眼皮,双双陷入了黑暗之中……   此时是傍晚。   细柳扶风,湖面泛起淡淡涟漪。   齐国的碧湖之上,来往游客络绎不绝。   也许是这城内的百姓偏好在这个时间点泛舟湖上游玩,也许是城内的夜市在这个点开始摆上摊子,也许是这碧湖实在太美,总之,这碧湖上的船只载满了游人,那些划船为生的船夫也都可以在这个时间大赚一小笔,养家糊口。   湖面数只小舟,逢着这游人多的时候,船夫也多。   “夫人,你们一家四口人,乘小的的船,最是划算!”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大叔笑眯眯对一个穿着姜黄衣袍的中年妇女道。   另一上了年纪的老人却站在他的船上,冲那一家子道:“夫人,不若来乘老夫的船?老夫当船伯当了一辈子,最是妥帖稳当,夫人要想泛舟湖上,不如来我这里,保管你们一家子玩的开心!”   那中年大叔闻言不高兴了,怒道:“你这老头,何必来抢我生意?我这船又新又干净,客人能喜欢你那破船么!”   那老人听他出言不逊,亦是怒道:“你小子一个新手,出来拉船还不到十年,居然敢教训老夫?”   正当这两人为了点蝇头小利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突然听那夫人道:“诶!那位老伯,拉不拉船呀?”   那船伯声音极淡:“老夫白日不拉人,要坐船,戌时四刻以后再来。”   那夫人不乐了,冷哼一声,随意入了另一个船夫的船上,他一家四口这也才跟着坐上船去。   哟!这今日客人多,船伯也多的日子,谁来了还不做生意不拉客?还戌时四刻?那时候谁还出门来?   那中年大叔与那老人方才吵得不可开交,现在都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这到底是谁居然这么乖张,白日生意好的时候不拉,偏偏非要戌时四刻无人的时候拉客?皆闻声看去,只见一个长着白须、身材枯瘦的老船家躺在岸边的草地上,以手臂为枕,面容慈祥,在夕阳里看着远处风景,颇为自在。   他浑身气质不俗,身上似有江湖侠客的柔情,又有谋士的深沉与算计。令人不由生出敬意来。   那两人看了几眼后,也都噤住了,二人面面相觑,又冲对方冷哼,便散去了。   就在这时,“哗啦啦……”水声震耳。   碧湖湖面上居然涌起了一根大大的水柱!   这水柱起码有两米粗,高过半座小丘,水雾迷蒙罩着那水柱,分明如擎天大柱,直上云霄!   众人哗然。   那些刚刚上船的船客都从船上跳出来,口里嚷着“不游湖了、不游湖了”……那夫人见了吓得面色苍白,“我们不玩了,这湖不太平!”   那水柱也不知哪里来的,喷得到处水花四溅,那些个还在水面上的船客包括船夫都吓得哇哇大叫,面色惨白。   他眉心一跳,心内暗道,难道有人进了蓬莱秘境?!这么多年来,还没人能进入他的老巢,难道是徒儿们回来了?   他拧着眉,如鹰的锐利的眼盯着那水柱顶上,果真有人!……   “哗……”突然似乎有股风吹过。   众人只感觉眼前一闪,一个枯褐色的身影似乎晃到了水柱之上……   “那上面好像有人!”方才那中年大叔惊叫道。   “在哪儿?在哪儿……”其余的人跳着脚要看。   不过几秒,那中年大叔揉了揉眼,再睁开眼,又什么都没有了。   刚刚没被水柱吓跑的、大胆的观望者,此刻还留在岸边看热闹,好一会儿那突如其来的水柱才缓缓落了下去。   湖面又归于平静,一众游客和船夫这些看热闹的人,这才缓缓散了。   一场风波过去,刚刚那个眼尖的中年大叔挠着脑袋疑惑道:“奇了怪了,方才明明有个影子飞了上去,怎么又没有了?”   他无意瞥见那块草地,那方才躺在那里的白须老人已经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亲上了。。。 没谈过恋爱的人写言情,好吃力。。 ☆、兵法大师   “咳咳……”一口水从口内吐出,郑恒挣扎着睁开眼坐在床上,感觉浑身冰凉。   这里是哪里?他打量着。   这里是个简陋屋子,四面的泥土都成块地脱落了,屋内只有一张他方才昏迷时候躺着的床铺,还有一个桌子,上面摆着白色大茶壶和几个杯子。屋子很小,床铺靠窗,窗户对面是门。   看来,他被人救了。郑恒微微皱眉,在那洞里,怎会有人知道他们二人?那人又是怎么将自己与静儿救上来?而且,既然对方救了自己,那静儿呢?   这屋子里除了他,别无他人。   他低首看着自己的衣袍,是湿漉漉的,显然刚刚上岸不久。也不知是敌是友,而且那救自己的人也没有要帮自己换衣服的意思。   不过,这床边的竹编椅子上倒是有一套麻布衫……   “青儿,青儿……”   耳边传来呼唤,眼睫毛挣扎两三下,最终又陷入了黑暗。   “姑娘,快醒来……”红衣侍女轻柔叫唤着。   “青儿,快睁开眼,是师父……”   梦里,似乎有人在叫自己。   但那身边的人的呼唤到底是徒劳,她缺氧过度,如今头昏昏沉沉的,只想好好休息。   段剑抚摸着自己的白须,关切而担忧地看着床上的人。   “才六年不见,这丫头就出落的这么标致……也不知怎么搞的,居然闯到禁地去了。我以前一再嘱咐不得进去、不得进去,她怎么就不记得了?若不是碰巧碰到里面的机关,冲出那口洞,恐怕就要淹死在那里头了……”   那洞里的水暗含玄机,一般人进入其中难以挣脱不说,里头暗无天日,不了解机关的人根本无法逃脱,最后只能活活淹死。那洞内的水也非是活水,虽然清澈透亮,却是死水,里头连鱼都没有一只,若待久了,对身体也有损害。真不知这丫头怎么敢擅自往洞里去。真是想想都令人担心……   那红衣侍女手里端着些姜汤,汤也由温转凉。她将姜汤放下,道:“青儿姑娘自小聪敏乖巧,应该是误入其中,也幸好姑娘福大命大,才不至于丧命。”   段剑摇摇头:“那禁地每月中旬才会退潮一回,红袖,今日是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否?”   红袖一怔,是了,她怎么忘了。   “今日是月初,那……姑娘是怎么进去的?”   “这正是我疑惑的地方,这机关本是年轻时候,我与百里仙一同造好的,当日这机关唯有我们两个知道。这机关只有每月中旬才自动退潮一次,还需要有人跳入洞内,再触碰机关,方可从碧湖出来。除此以外,别无他法!自从我与他百里仙了战书,他离开蓬莱秘境,我们二人各自自成门派,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这世上只有我能触及这机关。不想青儿居然从那出来。”   红袖顿首,道:“主子,若是疑惑,不若等姑娘醒来再问?”   他叹息一声,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喟然道:“老夫是有不少问题要问青儿,当年她与闵儿两人突然消失,少安也跟着不见,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找不到他们,或许,青儿知道他们的下落……”   红袖垂眸,当年之事主子费了不少心,尤其是青儿姑娘,她是主子最钟爱的徒弟,也不知当年为何不告而别。至于闵儿姑娘和少安公子,似乎也就在青儿姑娘消失的几天内接连消失不见,唯独宫烈公子一直留在主子身边,学得主子真传后回了鲁国。   虽然她不知当年事情如何,但她总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主子这四个徒弟似乎有某种不可言说的关系。只是她身为暗卫,没资格过多去管主子的爱徒的事情。   “红袖,你回去看看那小子还在不在,若是在,就好好问问他一些事。”段剑看着床上小徒弟的脸,突然道。   红袖领命,道:“是。”   红袖踏出房门,屋内只剩下段剑一人还候在那里,他沉着眉目,这一次,他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走入齐静所在的这件小小客栈不远的一处简陋的宅子内,就看见穿着麻布衫的郑恒出屋内出来。   红袖道:“公子醒来多久了?”   “方才醒来不多时。请问你是?”   红袖礼貌道:“公子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溺水的吗?”   郑恒闻言,微微皱眉。片刻后才道:“不太记得了。姑娘,是否见过同我一块掉入水里的女子?”   红袖一愣,想起这二人是主子一块救上来,想来必定有些关系。   便道:“那姑娘已经被她师父带走了,公子请不必担心。”   “师父?”   “嗯,青儿姑娘六年前拜在兵法大师段剑门下,如今他们师徒相见,有不少话要说,公子若想见姑娘,可还要等一段时间。”   郑恒眸子微微一闪,青儿姑娘?这女子想来不知道静儿的身份了。这女子看似是段剑的手下了,她不知道青儿真实身份,这么说来,那段剑想必也不知道。也就是说,静儿是以假名投入兵法大师门下。   不过……这段剑,也算是一大传奇人物了。   他是天下兵法使用得最为精妙之人,七年前,四国为了见段剑一面,不惜花最大代价争相拜请。因为他们知道,能将此人收入囊下的国家,必定能战无不胜,称霸四国……   说起段剑,他还清楚地记得六年前鲁国小王爷鲁宫烈拜师于段剑,一年期满之后便学成归来,鲁王得意不已、宴请四国君王祝贺之事……   这样说来,鲁宫烈与静儿算是师兄妹了?   他心底微微有点异样,道:“姑娘,我与青儿关系非同一般,我想尽快见到她。请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红袖迟疑着,最后点头道:“公子不必担心,待到我回禀了再让你们两人相见。”   却说,齐国太后因思女成疾,此时已经在宫内躺着养病。   齐王齐安寻了几日都找不到一丁点下落,很是恼怒,却也无可奈何。   鲁国皇后因为这事,几日不得鲁王的召见。而那“罪魁祸首”鲁宫烈此刻却刚刚从周国折返回国,宿在了齐国与鲁国交界的钟离,也就是当日新娘被劫走之处。他贴的满城的周闵儿的画像,也因为周国的介入全被人撕毁。   客栈内,灯火通明。   “你说,静儿不在齐国皇宫,也不在周国皇宫,她能在哪里?”他冷冷的声音细长而富有磁性,在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属下也不知,这太后都为了此事病倒了,公主的确不在宫内。”   “罢了,你先回去吧,有任何的消息及时来通知我。”   “奴才知道了。”   灯影一晃,一个人影消失在窗外。   鲁宫烈坐在首座椅子上,面色晦暗不明,唯袖子里的拳头不断握紧。   “周闵儿,你这辈子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   他狭长的丹凤眼透着一丝嗜血,若是她敢对静儿不利,他鲁宫烈可就不会像以前那样仁慈,单单是毁了她的眼睛……   夜深了,齐静感觉头疼。   她才轻声唤了一声,红袖就将她扶起,为她靠了个枕头。   “姑娘,你醒了,主子等你多时了。”   她揉了揉肉眼,见一白须人走近,定睛一看,是那日碧湖之上的船伯。此刻,这船伯非是船夫打扮,他换了一身墨色长衫,气势冷涩,精神矍铄,此刻正目光慈蔼地看着自己。船伯身后,还有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正沉默地站在后面。   “老伯,我怎么会在这里?”她扶着额坐了起来。   段剑闻言,不动声色皱了眉:“青儿,你不认得为师了?”   齐静疑惑道:“老伯,我记得你,你是在碧湖上划船的……但你什么时候成了我师父?而且,我也不叫青儿。”   “青儿,你是不是睡糊涂了?你这六年都去哪里了,怎么都不回来见为师?”段剑更为疑惑,眉头皱的更深。青儿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如今在碧湖上划船?   齐静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   她认真道:“老伯,我真的不是你徒弟,我也不叫青儿。你认错人了。”   段剑眸子微闪,似是有点惊讶,沉思半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红袖,你把那个男的带来,我要好好和他谈谈。”段剑淡淡道。   “什么男的?是不是和我一起掉进水里的?”她眨着眼问红袖。   红袖不语,道了声“是”,便往外去了。不多时,郑恒带到。   齐静只感觉脸上微微发烫,再次见到他,心底除了庆幸、安心,不由的便是想起在水底之时……   段剑见两人一见面便眉来眼去,颇为不高兴。   他皱了皱眉:“你们两个人什么关系?”   “他是我……”   “我们是夫妻。”齐静未说完,郑恒面不改色道。齐静怔住,微微抿着一抹笑,只是垂着头。   眼下,她的身份不宜戳破。   段剑凝视着他,郑恒亦不卑不亢迎上他打探的目光。不愧为兵法大师,一身墨色长衫,却浑身一股仙风道骨,气势颇为凌厉却又不乏老谋深算,让人着实不敢小觑。不过,这段剑,似乎在哪里见过?面目容貌甚至有些眼熟。   等等……这不就是那日的船伯?郑恒心下微微诧异。   段剑眯着眼,这小子虽然穿着麻布衫,救起来的时候穿着白衣简装,但生的倒是有几分玉质的神姿,气势也颇为出众,必定非是寻常人家子。他若娶了青儿,倒也算是郎才女貌。不过,红袖今日去问,竟什么也不曾套出,藏得倒是挺深的。只不知这小子有什么本事。   “您就是兵法大师段剑?”   两人沉默许久,郑恒率先打破这紧张的气氛。声音如清流,明朗清晰。   “正是老夫。”兵法大师段剑答得颇为傲气,抚了抚白须,昂首道。   齐静闻言,猛然抬眸,这在湖上划船的老伯居然是闻名天下的兵法大师段剑。   传闻七年前,他与百里仙下战书,比试这天下兵法谁更为精通,那段剑扬言可在一年内令四国变成两国,那百里仙不愿生灵涂炭便迎战,不想后来百里仙赢了,四国太平,相安无事。虽然四国皆不知道这其中是何缘由,但自从这百里仙赢了以后,段剑就闭门修炼,不再见任何一国的国君了。不想这样传奇的人,竟然就在她面前。   “多谢大师救命之恩,我与青儿现在都没事了,现在我想带她离开了。”郑恒诚恳恭谨道。   那段剑本来将信将疑,又见郑恒面不改色,已有八分相信青儿与他结为夫妻。   但现在听这话,发现二人前后态度不一,猛然一瞪眼。   “胡说!你敢骗我!方才青儿还说自己不是青儿,现在你却叫她青儿,你在说谎,你们也不是夫妻。小子,你们到底什么关系,你最好给老夫一个交代!”   闻言,郑恒眸子一沉,面上却处之泰然。他不着痕迹地看一眼齐静,后者为难地看着他。怎么回事?静儿不是以假名来拜段剑为师父么?   其实,方才红袖带他来的时候,这一路上他已经观察许久,知道这里不是蓬莱秘境了,也就是说,他和静儿出来了,虽然不知道他们二人到底如何从洞里出来,但眼下的确不能轻易让外人知道身份,若是那样,恐怕会引来齐国与鲁国的人。到时候,他带她回郑国就变得困难重重。   “大师误会了,我与静儿之间有许多纠葛,我们初次相识便是以化名相称,故而便一直改不了口。我们的关系虽然不是夫妻,但我也很快就要迎娶静儿过门。”   又在瞎编,齐静暗道。   郑恒脸色淡淡,一点儿也看不出是在说谎。真假参半,才是说谎的至高境界。   但那段剑却好像似乎从中领悟了什么,沉着眉道:“化名……”   段剑又忽然横眉道:“那你可知,为何青儿不认我?”   郑恒一怔,这是他始料未及的。难怪段剑说,他与静儿态度前后不一,难怪静儿否认了。原来静儿根本不认得这大师……   “静儿,你可记得六年前你拜在大师门下?”   齐静一脸茫然,摇摇头。   “是段剑大师误会了。”   郑恒皱眉,这段剑说静儿是他徒弟,静儿却不承认,二人都不似在说假,这到底怎么回事?   段剑不理这话,又问:“你们关系这么亲密,那我再问你,青儿是不是脑袋有问题?不然她不可能忘记老夫。”   他脸色不大好,似乎是断定齐静脑袋出了毛病似的。   郑恒闻言,看那段剑的表情不像是在说假,而且他看得出段剑很疼惜这个徒弟。但静儿此刻一脸茫然,似乎也并没有隐瞒。而且,她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难道真的是静儿记忆出现问题不成?   齐静见二人沉思,解释道:“大师,我根本不曾伤过脑子,并不是我记忆出现问题。兴许是大师你的徒儿与我长得相似,故而大师认错了吧。”   罢了,她现在是记不得自己了,这里面有何蹊跷还需要一定时日才能解开吧。都过去六年了,这六年里,一定发生很多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段剑不忍地看了她一眼,对空黯然一声叹息,道:“罢了,我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为师看见你无事也就安心了。你不记得为师没关系,但你应该还记得少安、闵儿和宫烈他们吧?他们,可都是你幼时的师兄、师姐,你与他们感情深厚,不知你还记得否?” ☆、《孙子兵法》   齐静闻言,皱眉,摇头:“我不曾认识叫少安的,不过闵儿与宫烈……”   郑恒急道:“静儿!”   齐静一怔,是了,她如何能说实话,她现在可是外界传闻的被劫的公主,若是旁若无人地出现,要么被送到鲁国,要么便只能坐实逃婚罪名,到时候哥哥……   当下她立马摇头:“都不认得。”   段剑扶手一挥,怒道:“你小子好大胆子,青儿好不容易要说出些什么,你却让她在老夫面前说谎!”   一股劲风过,郑恒被这强大的内里震的撞到在墙壁上,胸口一阵疼。   他声音似是忍着痛来道:“大师……”   齐静惊慌从床上爬起,走到墙角将他扶起,心疼道:“恒,你可有事?”   他摇头,却看起来更为吃力。段剑方才这一掌风过去,已是手下留情,否则这小子早已命丧黄泉。   他二人抱在一起,好一对深情眷恋。令人不由心生怜悯。   “大师,我、我与静儿……必须离开,请大师……手下留情!”他颤抖着声音道。   她摇头伤心道:“罢了,恒,我们与大师说实话好了。那日夜里我与恒相会大师也在场,当日大师劝我莫要放弃,如今为何不怜悯我二人,放我们走?”   齐静心知,这段剑非是冷硬心肠之人,却也是个耿直决绝之人。今日他想知道的事情,若不告诉他,恐怕两人都不能离开。更何况,这段剑对他们二人其实并无恶意,甚至出手相救。坦诚相待,或许会得到大师的谅解……   段剑见徒儿心疼不已,早有些后悔出手教训一个后辈。现在又听她如此说,当下心里一震:“你……那日夜里,蒙着脸在碧湖相会的粉衣女子和白袍公子,就是你们两人?”   没想到,日子他早已与青儿相见了。   二人起身,相扶而立。仿佛他与她才是最亲密的,而段剑却是个外人。段剑脸色微微窘迫。   “正是我们二人,当日我有不得不嫁的人,故而来与恒诀别。后来,我还是没忍住逃了婚。如今我是带罪之人,无颜再回去面见列祖列宗。我只愿与恒一生相互厮守,这世上就当是少了我这一人。”   郑恒低着头,默默然。   段剑心思流转几遍,直到她说“这世上就当是少了我一人”,眯着眼思索道:“青儿,你的真实身份是否是当今齐国公主,齐静?”   这齐静消失多日,已经是传遍四国,天下之人莫有不知的……   “大师机敏,我确是齐静。今日我二人在大师手里,是如何也难以逃脱,只望大师怜悯我与恒,放我们回郑国去……”她二话不说,便承认的大大方方。   “郑国?”段剑抬眉。   “大师,实不相瞒,我乃郑国太子郑恒。”郑恒此刻也不隐瞒,恭敬道。既然已经无力反抗,暂且赌一次,赌这段剑会向着他们。   段剑心下了然,负手低头踱步。   齐国公主被劫持是假,与郑太子私奔是真……   他缓缓点了点头,叹道:“我这下全明白了。我这下,真是全都明白了……”   齐静摸不着头脑,不知段剑所说何意。   下一秒,便闻段剑道:“六年前,你们兄妹来投我门下时候,都还年幼,少安恰好十五,你恰好十岁。如今六年过去,齐王齐安正好是二十一岁。”   齐静心里一愣,也对,鲁宫烈曾说过哥哥是他的大师兄,二人共同在段剑大师门下学习过。不过,哥哥从不曾与自己提起过段剑。想来,哥哥也知道自己不是段剑大师的徒弟吧。   却听段剑继续感慨道:“你们兄妹都在,为师就放心了。只是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我真要好好问问少安了。后来闵儿也下落不明,唯独宫烈每年会来看看为师……”   他已是这个年纪,无子无孙,唯有几个徒弟。少安不与静儿说这些旧事,必然有他的原因。只是现在只剩下这一个徒弟会来看自己,每日孤单地在湖上划船,晚景好不凄凉,即使他是叱咤风云的兵法大师段剑……   齐静垂下眸子,她爱莫能助,她的确不是大师的徒弟。若是,她必定尽她所能照顾他老人家。   “大师,你所说的闵儿,可是周国公主周闵儿?”齐静道。   段剑点头:“不错。这孩子虽然娇蛮好胜了点,但到底还小,幼稚了些。她悟性不错,颇有慧根,若在我门下学习,不出两年便能学得与宫烈无二。”   这赞誉算是相当高了。鲁宫烈一年所学,其实抵得上这段剑一生钻研出来的成果,周闵儿两年便学的去,也是惊人。   齐静与郑恒对视一眼,周闵儿现在已经出现了,不知是否与他讲?   二人似乎极有默契,郑恒道:“大师,我与静儿前几日已经找到表妹了。”   周闵儿与郑恒太子的关系为表亲。   “什么?你们在哪里找到?”段剑立马反应过来,不由喜上眉梢。   这四个徒弟里,他尤其偏爱这两个女徒弟。青儿生性纯良,最合他意,闵儿若是稍加□□,也必然能如青儿那边温善。故而,他对闵儿赋予的期待不必青儿低,只可惜她早年失踪,今次若找到,他必定要与闵儿相见上一回。   “那日我远嫁鲁国,在钟离城的时候,是闵儿突然出现在我车驾上,将我带走。之后,我们就到了蓬莱秘境之中……”   闵儿劫走了青儿?让青儿与郑恒私奔?而且还出现在秘境内……   段剑沉住眸子,只觉得有一堆理不清的东西,好像有什么人在背后操控着一切,令他无从去思索这里头的关联……他脑海里猛然闪现出一丝什么,又立马跳跃过去……捉也捉不住。   “闵儿与青儿之事,我且暂放不管。但是,你,一个外人,是如何进入我的蓬莱秘境,又是如何与青儿一块儿掉进洞里?”段剑锐利的眼盯着郑恒看。   闻言,齐静与郑恒立马明白,这蓬莱秘境原来是段剑的老巢……难怪他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也难怪他们那些谎话被一一戳穿,原来从一开始段剑就不打算让他们这样轻易蒙混离开。这不,这大概是段剑最想知道的吧……   郑恒无法,只好坦白一点一点全部讲给他听。   那段剑听完,猛然惊道:“原来事实竟是如此……这老家伙当年居然瞒着我私自造了个机关!我说如何有外人能随意进入这洞内呢!我现在才明白……”   郑恒颔首道:“大师,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了。不过,那百里仙说只要进入那洞里便可以找到宝藏,可惜我的宝藏还没寻到,却差点儿害的静儿与我一块儿丧命。”   段剑听到这,微微一愣,道:“你要寻的是何物?”   “《孙子兵法》。”   《孙子兵法》……   这四个字,似乎是惊天雷霆,震得段剑与红袖二人眸子一闪。   那身后一直没说话低着头的红袖,听见这四个字,居然抬起头来,面色激动。主子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   那段剑闻言,却并不很开心,他有些气馁地从怀里拿出一个木匣子,扶了扶这匣子。这匣子足足有一本册子那么大。可这匣子也显然是有些机关的,并不上锁,六面木块却十分牢固地将书藏在里头,不漏一点风。任谁也搞不明白这匣子的机关诀窍。   段剑看着这手中沉重的匣子,有些中气不足,又有些不甘地恨恨道:“百里仙这老家伙,老夫的确是略逊他一筹……这么多年了,我还是被他压得死死的!忒叫人生气!”   郑恒接过那匣子,心底突然有些什么东西完全释放了。   多年的夙愿,终于在这一刻完成……这便是母后所写的兵书,手里的沉甸甸的感觉令人感到万斤重。   这么多年来,他为了这本书付出的太多太多了。   齐静亦是细细观察着,这匣子是雕花木纹的,极为精致,上面还绘着些古朴的图案。   他淡淡道:“晚生料想不错的话,这便是《孙子兵法》了……”   段剑点头:“这便是你要的宝藏!七年前,我与百里仙打赌,我扬言能令天下四国合为两国,郑国与周国。而百里仙则想天下四国鼎立。我想,这老家伙什么都不做便盛名在外,甚至外界传闻比我更厉害,我不服气,便发誓要做点什么让天下人知道百里仙不如我……当时的赌注,以一年时间为期限,一年后,四国并没有按照我预料的合为一国,我便知我败了。”   他叹息一声,幽幽道:“我知道自己败了,便要答应他一件事,他于是让我保存着这本孙子兵法,要我在齐国碧湖上划船,当一辈子的船伯,等有人来收走这本书,我才可以离去。而且,他还告诉我,我不久后便有四个徒弟,等这四个徒弟都离开我,我才能在那湖上划船,而且要一直划,直到有人来找我要这本书,我才能离开。所以宫烈离开秘境之后,我第二天就到这碧湖上划船了。如今你来了,也算是解放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齐静眨巴着眼睛问。   段剑算是信守诺言的君子,这样一个风云人物居然为了一次赌注在齐国碧湖水划了五年时间的船。   “只是我没想到,我不仅仅是兵法上输给了百里仙。百里仙居然全都算准了!他算准了我有四个徒弟,还算准他们很快便要离开我。更惊奇的是,他居然能看见,青儿带着你来找我!”他对着郑恒道。   他感慨不已,齐静亦能感受段剑心里的沧桑与无奈。这百里仙如此神通,她也有耳闻,如今有一次印证了他的神秘莫测……真叫人想见上一面了。   就在这时,郑恒道:“大师,静儿与宫烈之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他眉宇中有些许期许,这话外有话,态度不明,却是在探清楚段剑的态度。   他在赌,赌静儿在段剑心目中的地位比起鲁宫烈究竟哪个更高。   那段剑早已是老狐狸一只,岂不知这后辈的想法,却笑而摇头道:“我收宫烈为徒弟,是因为青儿的缘故。若青儿不想嫁给二师兄,便不嫁好了。至于宫烈,他向来孝顺师父,也是我的好徒儿。只是师父心里,青儿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齐静闻言,心底某个地方有些触动。   “多谢大师……”   “不必与师父道谢,你与郑恒走吧,我让红袖备马车……”   二人叩谢,便随着那红袖而去。郑恒临走又转头看了一眼那段剑,段剑朝他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他微微皱眉,脑海中又荡起那句话:我收宫烈为徒弟,是因为青儿的缘故……只不知这是何缘故。    ☆、师徒长谈   马车内,郑恒捧着匣子,坐在齐静身旁道:“静儿,你今日如何这样肯定段剑会放我们离去?还全盘托出?”   齐静脸上的微笑沉静而温润,轻声道:“我相信闻名天下的兵法大师,非是个小人,相反,大师已然有如此高的地位与荣耀,却愿意出手救了我们两个闯入他的秘境的后生,又对我关怀备至,我料定他是个极富爱心的正人君子。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大师不仅兵法一绝,还信守诺言,最后不仅放我们离去,甚至助我们离去。”   他的目光深邃,眼前这个女子,她看似柔弱单纯,实则聪明灵慧,进退皆有分寸,思虑谨严。与一般女子相比,不仅沉静稳重,且不失温柔澹然的气度。   她静如处子的容貌中,寡淡隐晦中更显得耀眼夺目……一颦一笑,皆有味道。   “你身子还疼吗?”她突然问道。   “我不要紧。”他莞尔道。如今拿到《孙子兵法》,静儿又随他回国。没什么比这个更令他感到开心的了。那区区一掌算不得什么。   “恒,我想回蓬莱秘境,我要拿回那颗夜明珠……”忽闻她淡淡道。   郑恒颔首,把玩着手里的匣子:“我也正有此意。”   言罢,他将手中的匣子递给齐静,眼神示意她接住。   齐静一愣,这么重要的东西,她不太敢碰。只是疑惑道:“怎么了?”   他看了她一眼,笑着将这匣子在她翻转一圈,下一秒,她便了然。   这匣子的侧面,有一处凹槽……这凹槽,她再熟悉不过了。   又是百里仙。   又是夜明珠凹槽。   所以说,要打开这匣子拿到兵书,非要拿到这夜明珠不可了。   马车在夜里快速飞奔,消失在了白须老人的视线之中。   红袖问道:“主子,青儿姑娘为何不记得您?此事真是匪夷所思。”   那人站在窗前,喃喃道:“是匪夷所思,但很快便有答案了。”   红袖疑惑:“主子这话?”   “那替我解疑之人,很快救来了。”   “您是说……”   “不错,他不可能置身事外……”   若不是再次见到青儿,他也不敢确定,他的好徒儿与这事情有必然的联系!   马车离去半个时辰不到,便有一辆宽敞的黑漆檀木马车停在了原先郑恒与齐静所乘坐的马车的地方。   这处房屋地段僻静,少有人来,到了夜里更是只有这一辆马车的声响。   墨玉将马拴好。茯苓与枸杞掀开帘子,朝车内的人道:“主子,已经到了。”   “知道了。”车中之人嗓音清澈冰凉,淡漠无情,令人心生崇敬。   下一刻,便见一抹黑色袖袍一闪,一个穿着低调奢侈的贵公子从车内出来。晚风有点儿凉,此时大红灯笼已经高高挂在了楼上。   他生着浓重的眉宇、好看的唇瓣、白净的面庞,映衬着一袭黑色长袍,颇为魅惑的气质在这夜里的清风里显得更为夺目。   他看着那楼上亮着的灯,不由勾起嘴角。师父在等他。   师父教了他一身本领,他自从出师之后每年来这里见一次师父,不敢怠慢。这次从钟离赶来,时间是有些紧了,现在天已经黑了。   “你们在这下面等我。”   “是,主子。”   他拖着长袍,手里提着两箱礼物而来,缓步而入。踩着楼梯,刚到二楼,便看到红袖在师父的门口候着。   鲁宫烈上前,温声道:“红袖姐姐,我来见师父。”   红袖相貌普通,放在人群中必然不会令人注意到。但她皮肤却是极好的,白皙嫩滑,犹如少女。方才齐静郑恒二人并不注意去看她,印象里只觉得红袖是个年芳二十多的女暗卫而已。并看不出红袖早已四十。   她是兵法大师段剑身边的得力助手,精通驻颜之术,武功也是四国之内的上乘,为段剑解决了许多不便出手的事情。故而鲁宫烈贵为皇室宗亲,性格高傲,却也因为师父的缘故尊称她一声姐姐。   “公子请进吧,主子等你多时了。”红袖淡淡道,敛下眉眼。   这句话每年红袖都要对宫烈公子说上一回,唯独这次,是真的“等多时”了。但鲁宫烈并不察觉,只笑着轻点头。   红袖将门推开,鲁宫烈踏进去,她又将门合上,脸色复杂。公子要娶主子最心爱的徒弟,显然是知道青儿姑娘的真实身份,却不曾与主子提起,显然是有意隐瞒。现在姑娘又失忆,闵儿公主又突然出现,六年前少安公子离去,这一切宫烈公子应该是最清楚的吧?但是,他为何隐瞒?   而且,从当年种种迹象来看,安然无恙并且获利最大的人,便是宫烈公子了。   红袖轻叹一声,但愿公子不要让主子失望。   一进去,便闻到浓浓茉莉花的茶香。   白须老者安详的眉目朝他看来,他放下手中的茶壶,招手道:“宫烈来啦,快过来……”   “师父,徒儿来看您了。”鲁宫烈行礼恭敬道,朝着段剑走去。   “来,坐下,我们喝喝茶。”段剑跪坐在席子上,将二人杯子斟满。   这沸腾的热水烫上柔韧的茶叶,清香四溢,熏得满屋花香味。   “师父,这是我给您准备的礼物。”他将两个箱子摆放在地上,本来在外面冷傲邪魅的人,此刻嘴边挂着恭谨的笑。   段剑点头和蔼道:“你有这份心每年来看看我,老夫已经心满意足,何必每次都破费?不过,你每次送的都不一样,这次又送了些什么?”   “都是些小礼物而已,师父打开看看,便知道了。”   “哦?还卖关子?”   二人皆笑,师徒气氛好不融洽。段剑笑的眼角皱纹显现,心底却道,好小子,每年都见我,却都瞒着我点事情,这次必定要让你口吐真言。   打开这箱子,第一箱子是些黄白之物,段剑看了他一眼。   鲁宫烈解释道:“师父,您在这碧湖上划船多年,弟子虽不知道是何缘故但都为师父一直保密着。只是弟子实在担心师父这生活拮据,多少想为师父分担一些。这些东西不过是一点小心意,师父莫要推辞。”   他顿了顿,又道:“师父若是什么时候划船腻了,可来鲁国寻我,我父皇必定愿意为师父提供一个施展抱负的空间……只怕师父不愿来。”   段剑垂下头,点点头道:“宫烈,有心了。”   复又开启另一个箱子,这箱子里都是些瓷罐瓷瓶。   段剑微讶,看向鲁宫烈:“这是……?”   “师父,这是徒儿研制出来的药丸,功用全在这瓶罐的底下。师父行走江湖,没有这些可不行。”   段剑微微眯着眼,一个一个拿起看,又放回去。这些成品药丸药水,可不是一般人能制成的,六年前他就知道宫烈医术精湛,已达御医的水准,想必这六年后的今天……必定是更为精深。这些药品里,好一些都是万金难求之物。段剑心底略微有些感动,这个徒弟虽然瞒着自己,对自己这份心意确实是不假的。   不过……他最恨别人骗自己。   当下,段剑收了礼物,呵呵笑着,夸赞了他几句,二人喝着茶。   放下茶杯,段剑叹息追忆道:“这茉莉花茶,是你小师妹最后喝的。”   想起那个人,他的脸上浮现出恬淡柔和的笑,淡淡道:“那时候,的确是……”师父最宠师妹,这么多年来也总爱喝茉莉花茶以此来追念师妹,只是师父已经没必要再见师妹了。   鲁宫烈抬起袖子,饮了一杯,宽袖后的眼微微闪烁。   又过一盏茶时间。   “宫烈啊,为师最近听说,你求娶的齐国公主已经被人劫走有一段时日了。此事,属实?”   鲁宫烈微微一怔,又极快的恢复平淡。没逃过段剑的眼。   “确实如此。”不知师父为何突然谈这个,但是转念一想,师父这么多年来对他一直关怀有加,娶妻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要过问,也便不觉得奇怪了。   “哦?那你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鲁宫烈深邃的眼微微一沉,师父深居浅出,想来不会知道那么多事。   “这个,徒儿还在调查。”   段剑呵呵浅笑着,又斟了口茶水,一饮而尽。他眉目和蔼慈祥,心底却不由一哼。   他虽然两耳不闻,但自从知道青儿便是静儿之后,就从红袖那里打听了不少事情。比如,闵儿劫走青儿,宫烈这小子跑到周国大闹一通,无功而返后就留在了钟离城……他这次来见自己,也是赶着赴一年见一次之约,跨了两座城池来见自己,该是极其疲劳了吧?   他暗自打量,在宫烈的眼睛看到了些许红色血丝。   收敛心神,段剑又缓缓问道:“如此说来,这贼人该是十分狡猾了。要不要师父帮你,把媳妇抢回来?”   “不了,如此小事,哪里需要师父亲手来解决。师父放心,我会找到公主的。至于那个贼人,我也一定不能放过她……”   他没忽略,宫烈这最后一句那一闪而过的态度……段剑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宫烈对闵儿竟有杀心,而且,似乎极其厌恶……   段剑不语,垂着头捣弄着桌上的茶具。   “宫烈,为师记得以前,你的大师妹很是喜欢你。但你却对闵儿这丫头没什么好感……”段剑冷不丁跳出这么句话。   鲁宫烈的眸子又暗沉下去,抿唇不语。   他总算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了。   好一会儿,段剑又道:“这些事为师看在眼里,也并不愿意介入其中,不代表为师一点也不知道。毕竟这些都是年轻人的事情。可你也明白,为师偏爱青儿和闵儿。这两个徒弟哪个受损,为师都会心疼。而且……为师也不想看到,你们师兄妹手足相残!”   手足相残……!   他豁然睁大了眼,拧眉道:“师父,您都知道了什么?”   段剑这才扶长须,呵呵长笑,道:“宫烈,为师待你不薄,有些事情,你也该与师父说说清楚了吧……”   他本来慈爱的眼此刻眯起,冒着精光,透出谋士才有的精明。鲁宫烈垂着眼,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攥成拳头。   师父,是不可能知道当年之事,他若知道了,按照师父的性格,肯定不会传授自己这么多本事。但师父到底是起疑心了。   桌上的茶水渐渐凉掉,这屋内气氛也慢慢凝固冰冷。这师徒之情,似乎也突然变得脆弱不堪……   没人知道这看似精明深沉的段剑心底有多心酸,这唯一一个留在身边的徒弟欺骗自己这么多年!他今天,一定要知道真相。 ☆、碧落轩   “师父,你指的是何事?”   哼,都到这田地,还不肯说。   “老夫想知道,你师妹到底是怎么失踪的!”段剑这下冷冷道,也不再似先前那般温和。   他眸子猛然一动,宽袍大袖下的手不自觉握紧。   师父的性格他最了解,此事若不说个明白,他是不会轻易让自己走。   “青儿……她是被闵儿刺中心窝,掉到悬崖上,差点儿殒命。她的哥哥,也就是大师兄得知此事以后,就带着青儿离开了。”   怎么可能?闵儿居然要杀青儿……强压住那股震惊,段剑镇定地点点头,拧眉问:“那你的大师妹为什么也不见了?她刺了青儿,又为了什么?”   “她刺了青儿,是因为嫉妒青儿。至于她为什么不见,我并不知道。”宫烈说的简单,三言两语便概括了,显然不想说出细节。   但作为师父,只听这一言,便猜出了十之八、九。   六年前,他遇到这四个徒弟时,他们四人是一同结伴,四处游学。那时候,闵儿就已经钦慕宫烈很久了,而宫烈似乎与青儿感情密切了点儿,这在他遇见这四个徒弟之时就发现了。当时他一直不曾在意,还以为闵儿与宫烈将来能结为夫妻,毕竟青儿年幼,不过十岁而已。现在看来,闵儿要害青儿,八成与宫烈脱不得干系。   段剑眯着眼仔细打探鲁宫烈,他确是生的极为俊美,这四国之中再也难找第二个鲁宫烈。又善于筹谋,手握军政大权,城府极深,的确是难得的良配。只是,他的心思不在闵儿身上。   段剑吁了口气,问道:“老夫再问你,你如何得知这些事,你当时,在不在场?”   鲁宫烈一怔,这,才是他最不愿意与师父说的。   “徒儿,的确在场……”   师徒二人相对而坐,一个穿着墨色长衫,一个穿着黑色宽袍。一瞬间,气氛略微冷硬。   “这么说来,闵儿失踪不见整整六年,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虽然是疑问,却已经在心底肯定了。   鲁宫烈蹙眉,不正面回答。师父是生气了。   “师父,您为何为了她与我生气?周闵儿蛇蝎心肠,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为青儿报仇。更何况,我并没有亲手要了她性命,我只是……给了她一点教训。”   “闵儿即使做错事,也轮不到你来教训!她若真的做错,老夫自然不会饶了她,倒是你,你如何忍心对闵儿下手?”那段剑一直隐忍不发,此刻却忍不住,睁着眼瞪着鲁宫烈。   闵儿失踪六年,必定是因为宫烈出手给了点儿“教训”。这“教训”必定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教训,恐怕,是深深伤了这丫头的心了!   不论如何,闵儿待宫烈是极好的,他都看在眼里。这个世上,谁都可以教训闵儿,唯独宫烈不可以……   因为……   方才郑恒不过惹恼了段剑,段剑便一掌迎上去,但此刻鲁宫烈惹得他又是伤心又是怨恨,但他却怎么也下不去手。毕竟是多年的师徒情分,哪里是一时半刻的斗嘴就断了呢?   鲁宫烈垂着脑袋,面色晦暗不明,不发一语。   “师父,您早些休息,徒儿先走了。”好一会儿,鲁宫烈看着不再说话的段剑,起身恭敬行礼,段剑不说话,他僵持几秒后起身退去。   走到门外,对红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便走了。   红袖依旧恭敬送走他,看着他的背影,心底知晓,这宫烈公子恐怕不会再来了。   这厢,一夜颠簸,马车终于停在了一坐山前。   郑恒将马儿放了,再往前,他们带不走它了。   三刻后,爬上山腰,穿过一道狭窄的石洞,来到了先前所住的茅草屋。   “这茅草屋,大概就是大师的旧址吧。”齐静看着茅草屋内墙壁上挂着的渔具,若有所思道。   这茅草屋多年来无人居住,也大概是因为大师与百里仙那个约定生效的缘故了。   “静儿,她们两个不见了。”   那屋内几个房间,门皆是打开的,连这茅草屋的大门也不曾插好。的确是人去楼空的样子了。   郑恒突然有些担忧,他们两人离开已经有一整天了,不知闵儿她们……   忽然,齐静看见那中央的桌子上有一个东西。   “恒,你快过来看,这是闵儿留给我们的。”   打开来,信上几行字迹:表哥,公主,我和画扇找你们找了一整天了,只在一个洞口附近找到了一个发光的夜明珠,这个东西对你们很重要吧?现在夜明珠暂时保存在我这里,你们若是回来了,可到周国皇宫找我。哦,对了,我把画扇也带走了,公主殿下可要早点来领她。   “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她们是昨夜连夜离去了。”郑恒道。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赶快去周国,拿回夜明珠要紧。待你开启那个匣子,我便要将夜明珠还给哥哥。恰好周国与齐国接壤,来去七日足矣。”   三日后,抵达北平城已经是夜里了。   他们一路上躲避各色人马,齐国的、鲁国的以及周国的,乔装打扮才蒙混进来。   这夜里又冷又寂静,连客栈都要关门了,接连问了几家却都道已经是全部住满了。   郑恒道:“静儿,不如我们去宫里找闵儿?”   齐静摇头:“你我都是皇家出身,自当知道这夜里进出宫门最为困难,此时已过戌时,就算我们到了,也不会有人放我们通行。”   二人愁眉不展,只漫无目的地走,忽见一家酒馆正要打烊,几个店小二上上下下认真地洒扫着,这酒楼共二层,匾额是烫金的,店铺内装修得精致华贵,一看便知道这里头非是一般百姓吃的起的。   齐静扫过那匾额,眸光一亮。她率先踏入这店铺,郑恒心底微微疑惑,也跟上前去,不知她要做什么。   二人前脚刚刚踏入其中,便有一个穿深灰色锦缎服装,打扮略微整洁体面的中年男子笑容满面迎上前去:“这位姑娘,小店已经打烊了。”   说着,十分礼貌地以眼神示意,要关门不留客。   “你是这里的老板么?”   “呃……小的是这店铺的店长。”   齐静抬眸看了看这家碧落轩,这正是哥哥送给她的那家酒楼的连锁店。她的嘴边不由挂起灿烂的笑意,眼眸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这便对了,我们今日要在这里落脚,你赶快安排房间给我们两人。”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块黄金铸成的牌子。   那深灰衣服的男子小心翼翼接过,只看了几眼,便立马惊道:“这令牌……小姐快请进。小的叫来福,是这周国西平碧落轩分店的店长。”   来福一阵唏嘘,目光里闪烁着崇拜,若说方才来福态度好,那只是客气,现在态度好,却是发自内心的崇拜了。他十八岁从商,混了十几年,才混到了碧落轩作店长,可他当店主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碧落轩的真实主子,只见过主子安插在西平的督导,如今见到了真人,心中雀跃不已。   齐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的确是哥哥经营有方,她不过捡现成的。郑恒心下也猜到了七八分,他早就知道这碧落轩是齐安的,只是他没想到齐安居然割爱将自己手中最为强盛的一支产业转手送给了齐静,可见兄妹二人感情深切。   “来福,我和恒住在这里,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哪里能有问题呢!小的立马为您准备!”来福点头如捣蒜,叫了些伙计,兴奋地咚咚咚跑上三楼,便将这三楼不用于经营的房间统统打理了一遍。   不稍一会儿,福面带灿烂的笑容将二人请到这房间,恭敬退去。   一阵寂静。   二人对视一眼,又迅速分离。   齐静一连为难,唯独身侧的人风光霁月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颇为悠然自得。   半刻后,二人皆没有动。   “只有一间房,静儿,你也不想露宿街头吧。”郑恒笑着,十分干脆地问她。   摇了摇头,她不想。   “静儿,你也不想我露宿街头吧?”   楞了一下,又是摇摇头。她也不想他受罪。   “那么静儿我们都不要露宿街头好了!房间这么大,你我二人一定够住!这来福,可真是贴心。”   郑恒璀璨的笑容不断扩大,拉着齐静步入房中,这屋子不大不小,两人正好。郑恒满意地看着这间房。   齐静暗自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怎么好?我们还没成亲呢……”   话语出口,她便后悔了。下一秒,腰间被一只手搂住,近在咫尺的他的笑早已泛上眼角,他轻声在她耳旁道:“不如,我们今日便成亲?等回国了,再成一次?”   暖流撩拨着她的脸颊,她不由羞恼,推开他,背过身子去。   “以前怎不知你是这番德行!尽说些胡话!”   引得身后的人一阵狂笑。   灯光摇曳中,郑恒从后面抱住她的腰肢,在她耳旁轻语。   “我说笑的,你勿恼,我如何能委屈了你,在这种地方?”他态度认真,声音中的清润微微透着些许帝王至尊的淡漠。   “你……”   她只感觉面颊发烫,侧过脸去,望着他亮晶晶的眼。   “静儿,当初那个拒你婚的人,真的后悔了……”   他似是自嘲,又似是深情款款的流露。   双目对视知己,便又是一阵缱绻,就如在那水底下时候一般,不过温柔绵长了许多。   第二天天一亮,用完早膳,她便将来福交到跟前嘱咐。   “我们要走了,记住,不要透露我来过的事情,也不要将我的身份公之于众,知道了吗?”   来福连连点头应下。   “主子不必担心,小的会保密……”   不过齐静不知道的是,待她与郑恒方才转身而去,不去一刻,那齐安安插在这西平碧落轩分店的督导便从来福那里打探到了所有消息……    ☆、消息传来   二人直向宫门而去,齐静将自己扮成个英俊的矮个子的男子,郑恒不避讳地握着她的手。   一路上,不少人对他们二人指指点点,郑恒只当没看见。而齐静也完全免疫了,实在是这七日下来,每天白天赶路都要招致这些沿途百姓“好奇”的目光,只差没上前询问这二人是否为断袖……   此刻走在街上,到处都可听见流传着周闵儿三日前现身回国之事,男女老少,无论是老百姓还是达官贵人似乎都在议论此事。   这一路过来,已经不下几十人在谈。   郑恒伸手便拦下一个老伯,那老伯显然只是个平头老百姓,他挑着担子,担子里全是些生鲜蔬菜。   那老伯见二人怪模怪样,本来心里有意从左边绕开,便挑着担子缓缓移步,却不想郑恒眼疾手快将他拦截住了。   那老伯脸色略有些不高兴,但看着两人都长得极为标致,恐怕冲撞了贵人,也不发作。   郑恒恭敬问道:“这位老伯,我可以打听一下这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的闵儿公主是怎么回事?”   他起初觉得这男子手牵手心里感觉怪异,又被被迫拦住,心里不舒服。但一听到这人问闵儿公主的流言,便目光一亮,霎时来了精神。   “这位公子该是外地来的吧?你可真是有所不知啊,闵儿公主乃是我们周国失踪在外六年的公主。三日前,不知为何突然出现,满朝上下震惊。可乐坏了周国皇后与皇上,这宫里现在正在为她做法事,说是要驱除不好的祸事……还要等四天,才斋戒完毕。今日,这皇后就已经将请帖发给各国,说四日后要为公主开个接风宴,令公主重新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故而,这整个西平城到处流传此事,大家都议论纷纷公主这些年去了哪里,还颇为好奇这公主到底是什么模样的呢。”   “原来如此,多谢老伯。”   郑恒笑着谢过,心底只一阵好笑。闵儿离开太久,而且当时她失踪,年仅十五岁。所以,周国百姓对她的印象已经完全淡掉了……   不然凭借着她以前嚣张跋扈的形象,这百姓哪里还敢议论?   “不客气。”那老伯乐呵呵地,挑着担子离去了。   齐国。   太后自从一病不起后,齐安每日处理完朝政便往太后殿里去。   因为太后在身为皇后之时,就是先皇的贤内助,她勤俭节约,不铺张的地方绝不浪费,该有的礼仪也做足了。故而,到了先皇驾崩之后,除了些洒扫的太监宫女,身边也只剩下一个能干的高公公。不过,这样的待遇,较之他国,真是连后妃都不如。   于是刚登基,将前朝之事稍稍处理了一二,齐安便思量着选拔点得力宫女送去太后宫里,以表孝心。   “母后,儿臣今日从宫外选了些宫女来,过几日就送到您宫里来伺候您,您可要早些好起来……”   他满眼忧虑,一手端着雕着牡丹花的瓷碗,一手握着金汤勺,一口一口将燕窝喂给坐在床上的高太后。   榻上的太后身着素白的衣服,头发也只稍微梳理结成一个发髻,靠着黄色的绣花枕头,喝着儿子接来的汤水。她自从先皇驾崩,又紧接着把女儿远嫁,不过几日又听闻公主被劫走的事情,闹到现在前前后后不过一个月时间,便苍老了许多,眼角还有些许泪痕。   她有气无力道:“你妹妹,找到了没有?”   身侧的高公公也垂下头,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皇帝屁股还没坐热,太后又提公主。唉,这些日子,这太后只要一看见皇帝,一开口就是这句话,已经接连着有一个月了,不知何时才能消停。也幸好这儿子是个孝顺的,才没被吓跑。   她本来秀丽乌黑的发,此刻也盖不住那刺目的几根银白,本来还算红润的肌肤,也变得松弛发白。   齐安垂下眼,有些不忍,只是安慰道:“母后,皇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相信再过些时日,一定会有消息传回……”   太后闻言,缓缓闭上眼,再待齐安要喂她,她只是平静道:“哀家不喝了,哀家累了。”   她的眉眼还化着淡淡的妆,唇还是涂成朱红色。她始终没忘记身为后宫之首所承担的责任,只是这公主丢了,她也实在没心思捣腾别的,对这些虚礼的东西只是敷衍了事。   “母后,你这身体刚刚恢复些许,应该多进补……”齐安忧虑道。母后这一病病了好几日。其实也不过就是风寒,却拖了这么些天,与心情也有关系。   高太后挥挥手,复又睁开眼,自言自语道:“想想你妹妹远在天边,吃尽苦头,哀家哪有心思喝得下这燕窝粥呢……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连饭都吃不好呢?”   齐安动了动唇,不知如何安慰。皇妹失踪这些天,他也是吃不好睡不好,可是,派去的人只多不少却仍然找不到她……皇妹会在哪里呢?   正发愣,又听太后道:“安儿,你也二十有一了,也该择后了吧。这后宫,实在太冷清了,哀家,也想有个伴儿了。”   “儿臣……知道了。”心底划过一丝触动,他复又持着勺子,“母后,这些燕窝粥还热着,您在吃几口吧。”   他知道母亲素来节省,必定不会浪费。那高太后确实没拒绝,却也没继续喝。只是道:“你十八就该娶妻,到现在也有三年了,母后知道你心中有人……但母后不能看着你孤家寡人一辈子,也需插手管一管你的婚事了。”   他温顺着点着头道着“是”,太后才终于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喝完了一整晚燕窝。   那高公公垂着脑袋,只当没听见这些。这齐安又是往太后这里安插自己人,又是这样温顺,不知是什么意思。他可是亲眼目睹,这位从当太子的时候就不乐意纳妃子,到了现在还孤家寡人。如今,如何变通了?   那夜,伺候好太后睡下,齐安便回到金玉殿。   换了衣服方要就寝,突闻身边的大太监便报:“皇上,有密报。”   “拿来,我看看。”   那太监于是恭谨地将一卷手掌大小的卷纸交到他手里。   他接过太监手里那卷纸条,打开一看,一会儿,竟是不觉笑了笑,一会儿又是凝住眉。那大太监看着皇帝又笑又不乐,心底暗自揣度着圣意,半晌也不敢说话。哎,圣心难测。   “朕看过了,你先退下吧。”   那太监领命去了,他将这消息销毁。   看着那纸条在烛火上,焚烧成灰烬。齐安心底已是千回百折了。   他走了几步,从桌前走到床边。   坐在床前,不由拧着眉思索这其中的关联,脑海里只是那信上的几句话。   看来,他的人找不到皇妹是情有可原的,皇妹故意不让人找到他们……不然,她不会使用自己送给她的令牌住进店铺内,还嘱托店主不许说出去。   而且这信上所说的男子,指的便是郑恒。如此说来,的确是他劫走了皇妹。   不过,似乎也说不上是劫走。似乎……这二人,是你情我愿的。   难道,是私奔?!   灯烛摇曳着人影,齐安站起,从殿内的柜子里取出今日收到的周国请柬。看着请柬,除了高兴,就是担忧了。   齐安轻轻一叹息,这丫头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她担心?   此番前去,除了见见闵儿,他还要问个清楚,这里头到底怎么回事。   不过,若真是静儿逃婚,他待要如何?   要如何呢……   他抱着请柬,坐在床上,想着想着便进入睡梦之中……   鲁宫烈从兵法大师段剑那里离开后,便一路向鲁国而去。   行了四日,突然在路上得到探子的消息:周国公主周闵儿现身周国国都西平,21岁的齐王齐安终于准备择后。   于是本来计划回国的鲁宫烈,又带着一行人往周国方向去了。   来到周国西平的第二天,齐静与郑恒就被周闵儿派来的人从宫门外迎了进去。   周皇后亲自迎接郑恒,也顺便见到了齐静。   太烨宫是周国皇后所居之处,郑恒与齐静坐在殿内。   这殿内金碧辉煌,极尽铺张,就连有钱的齐国都没这么浪费过。坐在椅子上的齐静不由多看了几眼。   人说这周国乃是四国之首,的确不为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国重农,对商业不屑一顾,但比起这里财大气粗,齐国还略逊于周国呢。人说齐国有钱,大抵是不见这周国皇宫吧。齐静心想着。   其实,齐静是误会了。这周国是贵族有钱,百姓顶多是刚刚好。   而齐国则不然,齐国是百姓有钱,贵族更有钱。故而这四国之中最有钱的还是齐国了。只不过,她齐家一家子都不好浪费,除了齐安所居之处华贵富丽,便没别的地方如同周皇后之所。所以在齐静印象里,似乎从来没体会过“有钱”的优越感。毕竟,那些钱全被拿去填充国库了。   当然,她一介女子,再怎么聪明灵慧,没有一定的阅历与经验,自然不能清楚知晓这前朝政坛上的风云变动和这老百姓的疾苦了。   那周皇后坐在上首好一会儿了,她打量这女子许久。这女子气质温雅沉静,容貌不输她家闺女,通身的气质也充满着才气与智慧,想来不是一般人家的。   “恒儿,这位姑娘是?”周皇后生的极为喜气,圆润杏仁眼格外精神,面颊只敷着薄薄的粉,长得与周闵儿有六分相,年近四十却看着如三十不到。可见年轻时候必定是极为可爱之人,这便是闵儿的生母了。齐静不由对她有几分好感。   “舅妈,这是静儿,乃是齐国公主。”郑恒如是道,他与舅妈的感情不输于舅舅。因为舅妈与母亲甚是亲密,看待自己也犹如干儿子一般,故而从不客套。   周皇后俏丽的脸上浮现出吃惊的表情,“就是被劫持了好多日的齐国公主齐静?”   齐静垂下头来,略微不好意思。   她点头,小声道:“回娘娘,正是齐静。”    ☆、周皇后   郑恒点头道:“正是。”   舅妈性格耿直率性,疼爱自己,必然对静儿也会有招抚。   “舅妈,我与静儿情投意合,此番前来,是为了见表妹,之后我便要带静儿回国。”   周皇后一愣,不觉皱眉,恒儿太鲁莽了,他那个老狐狸一样的父皇若是知道他劫持了鲁宫烈的王妃,恐怕不会轻易饶了他。   似是看出周皇后的心思,郑恒淡笑道:“舅妈不必替我担心,我郑恒,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齐静微微垂下眼,他说的大抵就是那本《孙子兵法》了吧。   郑恒自小就独立,行事谨慎严密,想来应该心中应有了计较,周皇后只好点头道:“你若有把握是最好,你那个父皇可不是什么好人,你那几个兄弟也不是吃素的。你带静公主回去后,决定如何处理那件事?”   “明媒正娶,昭告天下。”他拉着她的手,一字一字认真道。   周皇后看着下首两个人,越看越般配,不由笑容灿烂道:“好,不愧是蕊蕊的儿子,就是该有这样的气魄。恒儿,记住了,这件事情若是鲁国闹起来,记得还有你舅家帮衬着呢。”   周皇后在这后宫待久了,到底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但她宠郑恒与宠女儿是一个道理的。那就是,只要宠不死,就往死里宠。故而,周闵儿从小就不将他人放在眼里,在后宫也是昂着头横着走的。   但周皇后不知道的是,她那个此刻在后宫乖乖地斋戒做法的还乐得发昏的女儿周闵儿,实际上早已经死过一回了。   郑恒勾起一抹笑容,淡淡道:“我郑恒从不惧手下败将。”   白马军大败鲁国的之时,鲁宫烈就是总指挥,不过,到底略逊郑恒,也因这鲁宫烈是段剑之徒,也非是个草包,故而郑恒深知久战无益,打了胜战便离开了。   齐静闻言,微微一愣,明媒正娶,昭告天下……   当日在蓬莱秘境之中,他确实说过要娶她,却没想过是这样高调的娶法。明媒正娶不止,还昭告天下……   “恒,这样不妥……”   他摇头止住她的话语,道:“你为我逃婚,我为你做点事情,有何不可?”   她沉默着,不再说话。   那周皇后闻言,若有所思,原来这两人情深意切,鲁宫烈来求婚虽成了,却也应是料不到是这新娘子自己逃了吧。   到这天晚上,周皇后去看周闵儿的时候,才从她嘴里得知了这整件事情来龙去脉,也终于知道是周闵儿把人家劫走,故而她周国也不得不与郑恒齐静绑在一条船上了。   不过,最令人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她养的好好的女儿失踪六年,居然是鲁宫烈这个混小子害的……就凭这个,她不但要帮着郑恒与齐静,更是要好好找这个鲁宫烈算账了。   周闵儿在宫里做法事,一连要做七日。这七日间,除了见到母亲周皇后,就只剩下画扇跟随她左右。她早就知道郑恒与齐静来了,却不能出去相见。   周皇后怕她闷了,每日都将外面的情况全部告诉她,还在此期间为她准备好了一应服装打扮,为最后一日会见各国贵族做准备。   剩下的四天很快就结束了,这一日,皇宫上下张灯结彩,布置得颇为热闹。一班宫人忙来忙去,将整个皇宫都扮的甚是华美。周王方在早朝,就有一众嫔妃争相来见周闵儿,送了满屋子的礼物,周闵儿敷衍了几句,就让画扇送人。   这不,此时已经是没人再来,周闵儿这么视财如命之人,便兴冲冲拉着画扇左手一串玉镯子,右手一堆黑珍珠地数起来了。   “十两、三十两、六十……”口里念念有词,心里乐得要开化。   这百里仙老头儿可真没骗她,她现在果然是衣食无忧,还有数不清的财富,还不需要自己赚呢……想到这里,她不由笑得弯下腰。   当日在蓬莱秘境找齐静与郑恒的时候,老头儿突然出现,让自己立下书信立马回周国,也亏得如此,那天她一出秘境就遇见了周国派来的人,于是顺顺利利回到国内……老头儿果真料事如神。   她身旁的画扇闷闷不乐,画扇早得知齐静与郑恒到来之事,奈何不能去见,因此没心情帮周闵儿数钱。不过,周闵儿也不在乎,这钱她还真舍不得让别人碰。   “公主和太子殿下就在皇后娘娘那里,你不去见见?”   沉默了许久,画扇突然道。   “哎呀,见是要见的,不过要先把钱数清楚。”周闵儿眼皮都不抬一个,乐滋滋地摸着手中的珠宝。   口里笑道:“这下发啦……”   画扇皱着眉无奈地看着这守财奴,她虽然是公主,但俨然没有公主架子。画扇待她虽然收敛了,不像在秘境之中大打出手,但也做不到毕恭毕敬。   看着喜滋滋的周闵儿,画扇知道,不等她数完,她是不会带自己去见公主了。在这后宫走动若没有周闵儿,她还真是寸步难行。   “喂,你现在回来了,这些小钱就惹得你这么高兴,以后可该怎么办呢……”   闵儿闻言,转过头去看站在她身旁的画扇,眨巴着眼睛不解道:“你的意思?”   “这公主就该有公主的样,怎么能这么爱财呢?我劝你还是莫要让人笑话了去。虽说你以前名声不堪,但好歹六年没出现了,现在回来,要好好洗心革面,朝静公主看齐了,还是会令人赞誉的……再说,皇后娘娘这般宠你,以后嫁妆也不会少了你的,你何必在乎这么点小钱?”   “切——!”周闵儿扭回头来,不屑一顾:“我当你要说什么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六年前就是这副德行,现在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但本公主的性子还真改不了了。不过,也亏得你提醒我,我嫁妆那么丰厚,将来可不能便宜了他人。”   她早已从周皇后那里了解了不少关于原主的事情,不过也幸好她失踪这么多年,又失忆了,用原主做借口,那是刚刚好的。   画扇面色窘迫,这周闵儿似乎的确以前就横行霸道,现在算是收敛了不少,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可没忘记,今日刚刚出来,那些前来拜访周闵儿的妃子一个个脸色不正常,看起来似乎是被强迫来的,但又装出狗腿的样子,真令人哭笑不得。   真不知这周闵儿以前到底有多厉害,这么久了还令人胆战心惊……   不过,她那话怎么这么像要出家似的?   “如何说是便宜了他人?”   “我这么有钱,这天下是找不到比我有钱的了,所以呢,我宁可抱着钱过一辈子才不要便宜别人呢……想想都觉得开心。”一粒一粒的珍珠米在她手掌中飞快地滑动,不一会儿便数完了。不得不说,周闵儿真是攒钱的好手,数起钱来也相当利落。   画扇闻言,莞尔轻笑,很是不以为意。这天下间,敢说自己最有钱的,除了齐王齐安,便没有第二人敢这么说。   闵儿皱了皱眉,道:“喂,你笑什么?我说的没错啊。”   “你大概是失忆了,所以才不记得,这天底下最有钱的人是谁了。他绝不在你们周国,而在我们齐国。”   周闵儿皱眉,也是不相信,继续拿起一串葡萄紫的水晶项链道:“我现在不记得了,你自然爱怎么胡说就怎么胡说,你看这些后宫妃子送来的东西,比起我从你和齐静身上搜刮来的,那都是好几十倍的量呢!你还真别当我傻,你们齐国又小又弱又穷,连公主的陪嫁之物也少的可怜。”   听见周闵儿胡说八道,还扯到那日骗取财物之事和齐国,画扇急道:“你还说呢,你当日骗来的那些都是皇后给公主的,虽然不是很贵重,但好歹是皇后一片心意。再说了,公主的陪嫁之中,最有分量的可都在那些押送队里呢。我们齐国有钱是有钱,可是我们低调呢!不像你们,越没什么就越要炫耀!”   “小麻雀,是不是要吵架呀?”周闵儿冷笑道。这丫头自从进了周皇宫低调了不少,之前在秘境才短短两天不到,就吵架无数次了。   不过,她也料定画扇不敢。   下一秒,画扇果真一噎,支支吾吾道:“我才不想吵架呢。分明是你见识短浅!这世上最有钱的莫过于我们齐国齐王,也就是公主的皇兄,他又聪明,又会赚钱,长得玉树临风!而且还十分体恤百姓呢!赚来了钱还填充国库……你们周国有谁能做到这样的?我看,就、就压根不存在这种人吧!”   虽然气短,但好歹也要为齐国争口气。画扇是真不敢在皇宫惹周闵儿,她那个皇后母亲似乎也是个极为厉害的主,这几日的见闻也让她明白,这周国的后宫妃子不太好当,全被皇后压得服服帖帖的。   据说这周皇后与周王本来就是表亲,自小青梅竹马,后来做了夫妻,虽然只生了周闵儿一个女儿,但感情深厚,几十年都不曾变过。而且这周闵儿横行后宫,也全是周王夫妇宠的。   周闵儿微微皱眉,齐安?似乎有些印象,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但是画扇这丫头说他是这四国之中最有钱的,也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物。不过,现在看画扇这丫头不敢和她拌嘴的样子,她倒是有点儿享受。   周闵儿将手中的珠宝一叠一叠地整理着,看了眼正在等待自己的画扇,不由微微一笑。   “喂,好了,别生气了。我过会儿就带你去见见他们,对了,这是上次从你和齐静身上拿的,还给你们啦。”   说着,她从桌上一个包袱里取来些许女子的首饰交给画扇。她现在有钱了,自然不贪齐静那些东西,更何况,齐静以后还是她的表嫂呢。 ☆、相见   在周国住了四天,齐静与郑恒每日无所事事,一方面郑恒急于拿到夜明珠打开匣子,另一方面齐静也希望快点拿回夜明珠交还给哥哥。   “公主!”正在屋内喝着宫人新泡的茶水,便听到画扇的声音。   齐静站起,方欲开门,画扇就迫不及待从门外跑进来,抱住她欣喜道:“公主,我可算见到你了。”   她轻轻笑着,画扇自小就跟随她左右,感情深厚。几日不见,却是有些想念了。   “你这几日都跟着闵儿,怎么不见她来?”   画扇努努嘴,道:“她昨日做了法事,今天可以自由出入了。便是她带着我来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下一秒,便听见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群宫女拥着一个周闵儿而来,周闵儿从外头喊道:“死丫头,跑这么快干什么,也不等等我!”   周闵儿才踏进门来,双手叉腰,显然是有些累了。她身后还跟了一班宫女,刚才皆都跟着跑着,现在也都站在门外气喘吁吁。可怜这些宫女都是些娇弱的女子,跑得满头大汗却也不敢抱怨。   “喂,画扇,我好吃好喝伺候你七天,一见到齐静就跟什么似的。养不熟的臭丫头。”   嘴上骂着,她一手拿着帕子擦了擦额,一手靠着门。   她一身新服,从上到下打扮得妥帖,额上的花黄明丽照人,裙摆的水粉的花纹衬得她姿色颇为动人。   画扇早已站在齐静身旁,此刻闻言也噤了声,这周闵儿这些天的确待她不错,不过她的主子只有静公主一人。   齐静上前扶着她进来,在椅子上坐下,笑道:“多谢你这几日照顾画扇。”   周闵儿不领情,扭了个头哼了一声。她这一摔头,头发又黏到了脸上去,本来高傲帅气的动作,现在却十分好笑。那周闵儿急忙去抓,却抓不干净,叫人忍俊不禁。幸好她身侧两个周国的宫女伺候着,赶忙上前帮她理头发。   坐在一旁的郑恒见周闵儿还弄得甚是狼狈,不由笑道:“表妹,你轻功上佳,怎么还跑不过画扇?”   周闵儿此刻还在椅子上揉搓着自己的小腿,闻言反应道:“对啊!我怎么忘了。哎,看来是做法做了七日,被关在屋子里关傻了呢。”   周闵儿看了一侧的画扇一眼,对齐静道:“呐,我把东西还给你们啦,都在画扇这丫头身上。你日后与我表哥成婚,咱们便是一家人,这一家人没有拿来拿去的道理。”   认识周闵儿这么久以来,她这番话说的倒像是个大人。画扇不由吃惊,这话可不像是周闵儿能说的出来的。   实际上,周闵儿21岁,齐静只有16,她本来就是个大人,连身高都高出齐静一个头来,可齐静素来端庄沉静,周闵儿反而性格大大咧咧,不受拘束,反让人忽略了周闵儿年长这回事。   齐静想起那日在钟离之事,莞尔道:“不必了,钱乃身外之物,那些就当作是感谢你带我和画扇离开。”   她知道周闵儿爱财,她也不想夺人所爱。   “不不不,你那点小钱本公主可看不上,这好歹是你母后给你的,我怎么好意思拿呢?”   齐静不由笑着点点头,闵儿虽然我行我素,但也不失贴心与真诚。她这番话,可是说出了心意了。齐静也不再推辞了。   一侧的画扇默默然,也不由对周闵儿有了点好感,看来,周闵儿是个嘴硬的,明明是因为方才得知了这是高太后送给的公主的,才将这东西还给公主,却硬要加上前一句来掩饰。不然,按照她爱财从不嫌弃钱少的性子,指不定都藏在哪里不给人知道了呢。   齐静看向画扇,画扇今日穿着绿色大袄,一看就是这周国宫女的服饰,与身侧周闵儿的白色与粉□□调的服饰相称,甚是自然清丽。大概因为天气凉了,两人穿得也厚,故而刚才也未注意到她怀里有东西。   “那么,画扇,这些东西就由你来保管了。”   齐静话音刚刚落下,画扇似是想起什么,突然道:“公主,这里有一个夜明珠,当时是小王爷送你的信物,你看……”   这东西太贵重了,她不敢自己拿着。万一丢了,可不太好。   闻言,郑恒与周闵儿猛然道:“给我。”   两人异口同声,可吓到画扇了。齐静也愣住了,闵儿想要她可以理解,毕竟她与鲁宫烈有很多纠葛。那么郑恒呢?   “这……”   这表兄妹两对视一眼,接收到周闵儿疑惑的眼神,郑恒才意识自己似乎有些冲动,平和语气道:“既然是鲁宫烈给静儿了,还是静儿自己保管比较好。这东西反正迟早也要还回去的。”他想要那东西,不过是不想让齐静碰鲁宫烈的东西。自从上次见过段剑,他隐隐约约能察觉出鲁宫烈和她之间有某种很紧密的联系。更何况,他已经基本能确定,不仅仅是闵儿失忆了,连静儿恐怕也遭遇了什么……故而,这夜明珠既然是鲁宫烈送给静儿的信物,是如何也不能要的。这样一想,放在谁身边,都也没有意义了。   那周闵儿却霸道说:“不行,鲁宫烈这个王八蛋的东西,我自然不能还给你们。他还欠了我一条命呢,我拿他一个夜明珠,不过是消解消解本公主心头之恨。”   这鲁宫烈送给妻子的定情信物,自然不是简简单单的珠宝了。只怕这夜明珠价值不菲,她就算不能报仇,也要让鲁宫烈好好肉疼一番。更何况,她已经将自己失踪一事告诉了周皇后,将来算起来,也够他喝一壶了。这个仇,她无论如何也要帮原主报了。   见闵儿态度强硬,齐静为难,却还是点头:“不过是个夜明珠,闵儿你若要,便拿去吧。不过,这东西非是我的,正如恒所说的,这迟早是要还给小王爷的,我不想欠他什么。”   “你放心好了,你欠了他,他欠了我,这东西转来转去,还是我的。呐,拿来。”说着,她伸出一只手对画扇道。   画扇看了看齐静,见公主点了头,便从怀里取出一个硕大的夜明珠,放在周闵儿手上。   “这个,就是小王爷送给公主的夜明珠……”   周闵儿接过这夜明珠,顺手就递给了方才跟随她进来的一个周国宫女收下。   “表妹,我们这次来找你,那个夜明珠,你可带在身上了?”郑恒道。   齐静点头:“这东西,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说起这个,周闵儿不禁想起那日发现的大坑,还有奇异的会发光的镶在木杆上的夜明珠。   “我就知道你们想要,不过,你们那天丢下我和画扇,可要好好与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不然,我可不给!”   虽然生气他们不带上她,但她现在更好奇那下面到底是怎样的。   二人无奈,一五一十讲给了周闵儿听。周闵儿一听到段剑那一段,不知为何心里突然难受的厉害,只觉得什么哽住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闵儿……你怎么了?”齐静皱眉,她怎么就哭了。   “我、我也不知道,突然好想哭……”她没哭出声,只是眼泪忍不住往下掉。拿着手帕,一边抹泪,一边听着郑恒讲,像只小花猫似的。   画扇狐疑看着她,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了。   唯独郑恒拧眉深思,闵儿虽然失忆了,但内心深处应该是还记得大师的。可见,这两人曾经必定是师徒情深。   “我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不过那段剑大师说是我师父,我想大概是确有其事吧。只不过那都是六年前的事情,还有,他说你也是他徒儿,这么说,我们两曾经是同门师姐妹了?”周闵儿抽抽搭搭道,她实在抑制不住这莫名其妙的心酸,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大概这原主必定与齐静、段剑有很深的联系了。不然,她怎么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呢?   齐静微微摇头。   “我和你不同,你还记得段剑,我是真的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闻言,她不信地眨巴这亮晶晶的眼道:“你想一想,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从高处摔下来没死,然后失忆了?”   原主是因为双目失明,又被心爱之人所伤,故而愤懑不已,跳崖自杀。那么齐静呢?她是如何失忆的?不知为何,她心里总觉得这与鲁宫烈有关系。   谁料,齐静却摇头说:“我自小就在皇宫长大,没出过宫门半步,如何会从高处摔下来?我的确不是段剑的徒弟。是段剑大师认错人了,不过,我皇兄齐安确实是你的大师兄。我皇兄也从未提起过我与段剑大师的关系,就凭这一点,也足以证明我定不会是大师的徒弟。”   周闵儿一愣,难道真是段剑认错人了?   不过,她这一日内,已经听过两次齐安这人的名字了。他到底是怎样的人物?   又是经商好手,又是段剑的徒弟,必定是不可小看的。   “事情经过,就是如此,后来,我与静儿回到秘境,发现你们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信。我们就花了三日时间到了这周国。这中间遇到了不少齐国和鲁国的士兵,不过我们二人改变了装扮,蒙混过关。一路顺利地到了这里。”   故事听完了,周闵儿点点头,把那颗夜明珠从袖子里掏出,楞了一下,对身边的周国宫女道:“你们先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她刚刚回来,对新的环境还不太适应。原本除了周皇后和画扇,就没有令她信任的人。   那宫女离开后,她把夜明珠放到郑恒手里。   “这东西我可是贴身保管呢,表哥,你的匣子也拿出来,试试看是否可以。” ☆、皇嗣   三人相见,有一宿话要谈,郑恒从匣子里拿了那本兵书之后,匣子就被周闵儿讨要了去,她转了转眼球,将鲁宫烈的夜明珠塞进去,匣子一关上,又是不能打开了。   “我便是要他抢回去了也拿不到。”她这样霸道说。   那夜明珠也最终交给了齐静,物归原主。   周皇后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一大早,各国的王公贵族就已经抵达这西平城内,只等到今晚入宫来参与宴会。今日来的有分量的人物可不少,郑国二皇子,齐国的齐王,鲁国太子,这一个个都不是简单的角色。其余的各国公主,不过是借着本次宴会之名,想在这里择夫婿而已。   故而,今次决不可让闵儿在气场上输过那班女子。   不过,当高皇后领着一堆人刚刚踏进屋内,就见这齐静、周闵儿与画扇三人躺在原本周闵儿的大床上,颠来倒去地睡着。身后跟着几个宫女,手里捧着金水盆,拿着毛巾,低着头不敢去看。   周皇后皱皱眉道:“这丫头,失忆了还是不改本性。花儿,我的恒儿呢?”   那名叫花儿的大宫女凑上前去,低低在她耳旁说道了几句。   周皇后点头道:“那你带着些宫女,去公主侧殿找太子,服侍他洗漱,本宫为他准备的衣物你们可带着了?”   “娘娘放心,奴婢都准备好了。”花儿行礼后,施施然带着几个宫女离去了。   “娘娘,你看……是不是该叫醒公主?”周皇后身侧的老人周嬷嬷道。今日公主需得盛装打扮,从早弄到傍晚都不知能不能赶上。   那床上的周闵儿翻了个身,一手拍在了画扇脸上。周皇后虽然不喜欢管着女儿,但见她从前那般高傲的人,现在也与一个小小侍女同床,心底略微奇怪。   那画扇竟是被她这一巴掌拍醒来了,刚一睁眼,皱着眉欲要发怒,便被直愣愣看着自己的周皇后等人吓到了。   “腾”的一下,画扇赶忙穿戴好,小心翼翼看了周皇后一眼道:“娘娘千岁,奴婢失礼了……”   周皇后摇头,道:“你,去叫醒她们吧。”   这丫头似乎是陪着闵儿回来的,又似乎是齐静的贴身侍女,她不便去管。   画扇闻言,这才蹑手蹑脚地快步走到床边,碰了碰她家公主,道:“公主,快醒醒,皇后娘娘来啦。”   又跑到周闵儿身边道:“闵儿公主,你也快点醒醒吧,皇后娘娘来啦。”   这二人好不容易才被叫起来,周皇后挥挥手,身后宫女齐声道了“是”后,便一拥而上,架着两人开始梳妆打扮。   迷迷糊糊之中,周闵儿翻了翻眼皮道:“喂,你们要干嘛,我还要睡……”   周皇后无奈摇了摇头,安抚道:“闵闵,时候不早了,赶紧穿好衣服,后面还有很多事呢。”   齐静甚是不好意思,她还是第一次谁得这般没形,也因为她被高太后管教的严厉,故而格外配合,没一会儿就穿戴好了。倒是周闵儿,慢吞吞的,连衣服都还未穿好。   周皇后看着齐静,再看看自己的女儿,只觉得明明都是公主,却是天壤之别。   好一会,周闵儿也穿了衣服,周皇后又道:“把她们带去浴房,从头到脚,好好梳洗梳洗,今晚的接风宴,本宫和陛下都会出席,你们,要小心伺候着。”   “奴婢知道了。”宫女们齐齐道。   画扇看得目瞪口呆,这周皇后行事颇为高调,光是伺候这两位公主,前前后后的人看起来就有不下三十个。然而周闵儿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已经习惯了,齐静一时不知所措,她虽为公主,可从没被这么多人伺候过。实际上,皇后派去给郑恒打理的宫女更多,不过都被郑恒一一轰出去了。   这厢,看眼一群人带着她二人踏出房门,画扇也紧紧跟上去。   三人匆匆离去,留下周皇后与周嬷嬷在屋内凝望,皇后轻轻叹息,不觉陷入了回忆。   闵闵消失六年,这六年,她都是怎么过来的呢?她已是不记得了,从最初的痛不欲生,到后来的绝望,再到后来的平静。她本已经接受了现实,自己终究是要孤独终老,谁知上天怜悯她,将女儿还给她。那一刻,她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多行善事,消除余孽,为女儿积德。也正因此,这七日来,她不再打压这后宫里的妃子,也不再任意妄为宠着闵闵让她变得又自私又高傲。   那是她本来的想法,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她越是接触,就越是发现这女儿还没管教就变得这样可爱又贴心,她把夺来的财物还给齐静,只因为那是高太后所赠之物。她也没有刁难那些妃子,反而兴高采烈地收了人家的礼物又让画扇送走。弄得一众嫔妃都受宠若惊。要知道,以前那些嫔妃只要见一次闵儿,就要倒一次霉的。   这些都是她从那小宫女那里听来的,当时,她真的震惊到了。   闵闵以前,从不为别人考虑的。   “嬷嬷,你说这丫头回来了,怎么变化这么多呢?”   “公主丢了记忆,性格大变,但还是和以前一样,率性而为。不过,的确是比从前收敛许多了。”   “一个人再怎么不记得过去,性子也不会变得这么多。除非……”   “娘娘,您的意思是?”周嬷嬷抬眸。   这有关皇嗣之事,可是事关重大了。   “兴许是我想太多了……不过,闵儿现在这样,倒真的比以前体贴了。”说着,她垂下眼睑,微微含笑。   她的闵闵还是闵闵,这是绝对没有错的,身为母亲,她只要一眼就能认出闵闵。这天下没有第二个。   但她总觉得,也许现在的闵闵,才是真正的闵闵?   知女莫若母,她知道女儿本性不坏。不过,从前的她总喜欢作弄别人,性子也高傲不羁,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自私。但自从失忆以后,闵闵似乎更像她心中的闵闵了。   “娘娘不必担忧,老奴早已经为娘娘想了个法子……”那嬷嬷目光闪烁道。   “嬷嬷的意思是?”周皇后皱眉问。   这周嬷嬷乃是周皇后的奶娘,一直以来忠心耿耿,办事十分利落,周皇后对她甚是满意。   “请娘娘恕罪,老奴其实与娘娘有同样的忧虑,只是这几日来都不敢说。老奴看着公主从小长大,从没想过公主会像现在这般。故而,老奴担心娘娘受骗伤心,就趁着小丫头今日为公主沐浴,让她们探一探这公主……到底是不是公主。”   周嬷嬷说着,不卑不亢地跪在地上。   周皇后叹息一声,扶起她道:“嬷嬷你这是何必?闵闵自然是闵闵,本宫又岂是那种好骗的人?”   不待周嬷嬷回应,便听门外有宫女求见。   周嬷嬷眼睛一亮,沉着声道:“娘娘,奴婢恳求娘娘让小丫头进来,公主是真是假已有分晓。”   她也不敢断定是真是假,但不看个明白,她无法安心。为皇后娘娘排忧解难,本来就是她的职责所在,故而她也不惜冒着冒犯皇室的罪名来验一验真假。   毕竟,事关重大。   周皇后默然,点了点头。验一验也好,闵儿是正牌的公主,如今不验明白,恐怕今后也会有人不服。   那小丫头三步并作两步,跑进门来,面色带喜,说道:“回禀娘娘,公主的右手臂上的确一个八字的胎记,大致不过一粒蚕豆的大小,呈粉红色。”   此事过后,那周嬷嬷对待周闵儿也更加真心了。反倒是周皇后,一开始就认定了周闵儿,真叫人赞叹不已。   夜色悄然降临,郑恒、齐静、周闵儿也都打扮好,周皇后派来指点周闵儿的教养嬷嬷也都将重要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周闵儿。   金叶殿。   周闵儿的居所。   “你们两个真不陪我去?”周闵儿眨巴着可怜的眼,看着面前面带笑容的二人。   郑恒道:“以前那个娇蛮跋扈不可一世的周闵儿去哪里了?这么点小场面都把你吓到了?”   “我、我……”她支支吾吾半天。   她初来乍到,行走江湖可以,但这宫廷之中的人情往来,她实在是毫无经验,不知如何应对。   “闵儿,我身份特殊,不能和你一同去了。”   “那、那你把画扇给我!”   画扇闻言,有点吃惊,周闵儿怎么会点名她跟去?   “我怎么能跟你去呢,我好歹是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今天齐王也在,他一看见我,不就露陷了么!”   “是啊,所以闵儿,今晚我们三都不能陪你了。”齐静认真道。   因为今晚,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周闵儿可怜兮兮看着三人几秒,愣是没得到同情。   她吸了吸鼻子,气馁道:“好吧,那本公主去了。”   “公主不必担心,按照嬷嬷今日所说的,必定不会有差错。”一个圆脸的宫女恭谨道。   周闵儿这才注意到她,她不就是那个叫花儿的宫女么?她长得普通,却白皙干净。令人看着不生发腻之感,这似乎是个厉害的宫女。周闵儿感觉又找到靠山,眼睛一亮盯着花儿。   “花儿姐姐,我该怎么办,我现在好紧张。”她握住花儿的手,花儿心底微微诧异,公主回来以后,怎么胆子都小了。公主以前也最是看不起她们这些下人,哪里还会叫她姐姐呢。   花儿脸色一红,受宠若惊道:“公主不必担心,奴婢会一直陪着公主,不会有问题的。”   那周闵儿眼睛霎时一亮,“真的?”   “真的。”看着她如稚子般天真的眼睛,十分没有安全感充满着依恋的模样,花儿笑了。公主,真是与往日不同了。   “公主随奴婢走吧,这宴会也快开始了。太子与静公主就请留在金叶殿内,皇后娘娘会为二位做好保密工作的。” ☆、接风宴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   金黄的地毯从门口延伸至大厅内,周国的宫女进进出出忙碌着,乐师奏着欢快的弦乐,颇为热闹。   宴会还未开始,这里的各国贵族带来的使臣、周国的大臣与家眷便相互攀谈起来。   殿内东面坐着鲁国太子与齐王齐安,西面坐着郑国二皇子,南面便是上首,坐着的是周王。周王两侧是周国重要的权臣与家眷,齐王、鲁国太子、郑国二皇子身后则只带了前来出使的外交使臣。   这东西南北,尊卑贵贱已经从这地位上不言而喻了。   那东面穿着淡黄色衣袍的鲁国太子鲁宫筹脸色甚是不好看,他没想到周国居然让他与齐安坐在同一侧,真是辱没了他鲁国,周王可真是一点不客气,但在人家的地盘,胳膊拧不过大腿。故而,鲁宫筹只得一个人低着头喝闷酒。再看看那上首之人,似乎并没看见鲁国太子眼中的怒火,一面乐呵呵地饮着酒,一面与周皇后私语几句,一向威严肃穆的周王与周皇后说话时候倒是显得温柔多。今日兴致也俨然不错,全然不去看鲁宫筹的脸色。   倒是那周皇后,时不时飘忽过来几丝不冷不热的目光,似乎是还在惦念着之前鲁宫烈大闹周皇宫之事,令鲁宫筹心底微微不安。   今日的宴会是为了公主接风洗尘,这周王请了不少人来。不止是四国贵族,两侧的臣子与家眷也都窃窃私语打探着这三国的公子,尤其是未婚的齐安颇受众贵女的议论。   坐在鲁宫筹身边不到三米,身着一袭明黄色龙袍的齐安坐在席前,面色泰然自若。   他本就是儒生气质,生着白皙的面孔,长相不是那般邪魅疑惑冷毅,恰是一种如沐春风的温润之感,令人看了心生亲近之意。   “陛下,这齐安,倒是一表人才,比起这鲁国太子、郑国二皇子都来得顺眼。”   周皇后身着凤袍,面带盈盈笑容坐在周王身侧,小声对周王道。   周王闻言,不禁多看了齐安两眼,齐安他早有耳闻,只可惜一直没见到,据说他的经商是天下一绝,所赚的钱也是日进斗金,不过他与先王齐王都有好生济世情怀,赚来的钱几乎全部充作国库之用。   周王点了点头,暗道:“看着确实不错,性格温润。不过,他生在帝王家整天鼓捣这些没用的,不思军事,也并非是可取的。”   周王生的高挑而且偏瘦,身高八尺有余,一双眼睛颇为苍劲凌厉,身为四国中实力最强大的周国的君主,周国的军事一直是引以为傲的,所以他从没把齐安这个小皇帝放在眼里。   这齐安若是平民子弟,兴许会与闻名天下的段剑大师的受欢迎程度相当,他们一个神机妙算,决胜于千里之外,一个能挣钱,富可敌国,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他偏偏是个皇帝,又好从商,这就注定他不会是个好皇帝。虽然前些日子听闻他开始挖掘将才,不过大抵也与他那个早死的父皇一样,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做不长久。那个压在齐国身上的预言,是不会那么容易幻灭的。   故而,这齐国,也终有一日会被吞并。周王心底思考着,脸上的笑意也不由深了几分。天下最有能耐的就是周国,百里仙大师虽然不曾说过齐国会被吞没,但这也差不多了。   世世代代好商贸,不重军事……   周王如此认为,周皇后却抿着笑意满意地看着齐安。这齐国虽然弱小,但一直也算是立于不败之地,周国想吞并齐国多年,也因为各种原因没能下手。可见,这先齐王必定是爱民如子,而这齐安刚刚上位不久,先齐王又走的那么仓促,什么也未交代,他登基后独当一面,能压制住齐国内外,令人不生二心,从这里便可看出,他是难得的帝王之才。   又听闻他前些日子注重将才选拔,也许,压在齐国身上的那个传言会在他身上破解?谁知道未来会是如何的呢。   再说那西面的人。   那郑国二皇子郑源年二十八,大了郑国太子郑恒整整七岁。他母妃乃是当今郑国武昌候嫡女,二皇妃又是阁老嫡亲孙女,这阁老位高权重,类似于齐国的丞相,周国的相国。   故而,这二皇子也颇受郑王的器重,此番赴宴,也派了他来。而不是只身在外执行任务的郑太子。   郑源生的有三分似太子郑恒,尤其那眉目,璀若星河般明亮,睫毛浓密卷翘,淡色的嘴角常含笑意,似笑非笑,让人觉得此人性子温和随性,偏偏他坐在那下首,一身紫色底黑色描花纹的长衣袍衬托得他更为精致华贵,庄严肃穆,叫人不敢放肆。   他看着那对面的鲁国太子,再看看那齐安,不禁在心底嗤笑,急躁肤浅。那鲁王还算是老谋深算,怎么偏偏立了这么个不成气候的储君?   郑源眯了眯眼,嘴角上翘。   将来的鲁王若是如此,待他上位,这郑国覆灭鲁国指日可待。   全程下来,在花儿带着周闵儿来之前,四国除了饮酒客套便无交谈。   郑二皇子身后带来的使臣甚是孤傲,除了与周国臣子交流一二,便不屑于齐国、鲁国的说上一句,仿佛会自降身份一般。齐国带来的臣子似乎如齐王一般,不大爱说话,性格淡泊低调,只安静地在席位上吃着肉,喝着酒,以观其变。反倒是那鲁国的使臣,一个个吹鼻子瞪眼,以与齐国使臣同列为耻,私下里说着些许讽刺的话。   齐安风轻云淡地喝着酒,似乎都不曾看见这一切一般。   上首的周皇后不禁点头,多看了他几眼。此番安排宴会,是她一手操办的。这郑国与鲁国交恶多年,自然不能放在一块,可这郑国方打了胜战,这郑国二皇子也非是心胸宽广之人,若是把齐国与郑国同列,定是要搅得这宴会看不下去。故而只能将齐国安置在鲁国一边,这样,既防止了鲁国在宴会上挑事,又符合了道理。   “公主驾到!”   一声细长的太监音从宫门传来,未见其人,众人皆起身。   步伐沉着,一步一步仿佛都有威严一般,令方才还吵闹的现场变得安静起来。   花儿一手扶着周闵儿,一步一步踏过门槛,脚底上好的毛毯松松软软,踏在上面如在云端。但周闵儿只感觉浑身软软的,整个人真的上了天似的。   但脑子里都是今日嬷嬷教她的,只能强撑住,一步一步踩在地上,走了进去。幸好这身旁花儿紧紧握着她,她才有些安心。   彩色羽衣映入眼帘,她两袖宽广,清风一吹,似能纷飞的花朵,衣袍上绣满繁缛又不失贵气的百鸟与兰草,活泼之间透露着些许大气。   看着她从门外进来,依旧如六年前一般高昂着头,目中无人地走进这大殿内,脸色令人辨不出喜怒哀嗔……   唯有,那与生俱来的不羁与高傲令人一眼便认出她来。   看着这被人群左拥右簇的人,齐安淡漠的脸还是不由动了动嘴角,泛起一抹欣慰的笑容,本来冷涩的眸子也变得明亮。   她,还活着。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一欣喜的女声道:“闵儿,你真的回来了?”   众人皱眉,循着这突兀的声音看去,正看见周王右侧密密麻麻的人群里的一个女子起身挥着手示意。   周皇后一看,不由一愣,这不正是八王爷家的闺女么?自从闵儿失踪以后,她也很久没见到这孩子了。这姗姗性子与闵闵素来投缘,不过,姗姗率直而天真,做事不如闵闵那般会算计,故而此刻只有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在她身上的时候,周姗姗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她不安地眨着眼,看着周皇后。   到底是皇室血脉,可不能让姗姗下不了台。   周皇后笑着打圆场道:“姗姗看见姐姐激动了,当年她们两人关系极好,现在闵闵回来了,两人也好做伴了。”   其他人听了也都笑着给皇后面子,说了些好听的话,唯独那八王爷与八王妃身为知情人,脸色发青。姗姗这个丫头最难管教,六年前跟个跟屁虫似的跟在公主身后无法无天,现在好不容易收敛了,这公主一回来,不知要带着姗姗闹出什么幺蛾子。八王妃抓住周姗姗的手,一阵狠掐,瞪眼示意她坐下。   这人家公主有皇后与皇上宠着,可以无法无天,你一个郡主跟着瞎胡闹,万一哪天做了坏事,就是王爷王妃都互不主了。   可那周姗姗郡主注意力全在周闵儿身上,不过见周围人都看着自己,于是讪讪道:“闵儿回来了就好,记得有时间记得去我府上找我玩。今日是你接风宴,叫大家认识认识你,莫要让人家忘了你当年……”   八王爷生性懦弱,偏生了个大胆的女儿。听周姗姗说到当年,手忙脚乱捂住她嘴巴,陪笑道:“这丫头就是话多,呵呵……”   当年?   周国臣子不禁想起许多过去的事情……一阵唏嘘,又议论纷纷起来。   周皇后与周王对视一眼,略带警告地看了看八王爷,后者强行地将姗姗按在了位置上,这才平息了众人的议论。   扶着周闵儿的花儿不着痕迹看了周闵儿一眼,看见她脸色平淡毫无波澜,又看了看她那只极力忍住颤抖的手,不由在心底笑,别人都以为她高傲冷淡,其实心底害怕的要死。   周闵儿方才就紧张,突然窜出一个什么姗姗来,吓得她差点就破功了。   “公主,行礼,行礼!”花儿急道。这公主一着急什么都忘了。   听见花儿的声音,周闵儿才僵硬地行了个礼,道:“见过父皇母后……”   周皇后与周王笑容璀璨,看着女儿乖巧懂事的样子,不禁欣慰点点头道:“免礼,赐坐。”   方才拥戴而来的宫女,大部分都留侯在殿外。这跟进来的除了两个大宫女,就只有花儿了。   周闵儿在花儿的扶持下,踏上殿台上,坐在皇后身侧。周王慈爱地看着周闵儿,心底好不怜爱,闵儿从小娇生惯养,不知道她在外头可吃了多少苦头?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看着十分和谐。   今次是公主接风宴,按理说这周国后宫的妃子与所处的子嗣也该参加。不过,周皇后素不喜与这些妃嫔打交道,便把后宫妃嫔与几个妃子所出的儿女全被安置在了后面,与这前面各国王公贵族隔开了。虽然的确有不爱之嫌,但是也并无不符合道理的,这位置安排得与周王最是接近,也并无人敢提出什么异议。   听着周皇后说了一番开场白,周闵儿还感觉浑身不自在,这四下里全是人,作为今日的主角,这四面八方的人还全都看着自己。   那个穿黄色的,眼神淡淡的,总好像要说些什么似的。那西面的紫袍的,似笑非笑,跟个笑面虎似的,虽然长得不错,但一看就有些小肚鸡肠的样子。还有,这东面那个穿着显然有些异域风味的男子,看起来似乎很不满,鼻孔里一直在哼气……   看来,今日她这接风宴真是暗藏玄机了……   “花儿,这几个人是谁?”   不得不说,周闵儿观察细微,刚坐下不到一刻就发现这三个人的差异。   作为奴婢,是不可以用手随意指点,故而花儿用眼神示意周闵儿,道:“那个紫袍的是郑国二皇子,那个鹅黄色衣服的是鲁国太子,还有那个是齐王……”   周闵儿不由一愣,这便是齐静的兄长,难怪有几分相似。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他也看过来。他目光澄澈温润,不似齐静般沉静温柔,却别有一股澹然清透的味道……她心里不知为何一虚,急忙移开目光。   这厢,皇后说完开场白,又将各位上的人简单介绍一遍,便宣布宴会开始。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中走进殿来。   “且慢!”   他一身黑色的长袍,浑身一股邪魅冷傲的气质,如同暗夜之中的精灵一般,悄无声息却突然间闯入众人视线。   这不是鲁宫烈又能是谁?!    ☆、接风宴(二)   太子鲁宫筹见来人是他,眉心一跳,心底暗叫不好,不由起身道:“宫烈,你怎么来了?”   宫烈上回大闹周国皇宫,此事虽然不了了之,但这周国已经对他甚是反感,他如何还敢来?心下生了护犊之心,却奈何这上首的人并不好对付。   果然,周皇后心内的怒火不禁勾起,冷笑道:“小王爷怎么来了?本宫记得未曾邀请王爷来。”   那周王亦是把眉拧成“川”字,抿着嘴没说话,似是在隐忍着。   他微微行了个虚礼,没人叫他起身,他也便自己起了。似乎对周皇后与周王视若无睹。   只闻他声音寡冷,孤傲道:“听闻闵儿公主回国,身为师兄,本王爷理当来贺喜。”   师兄?在场不知情之人皆诧异。周王与周皇后从闵儿那里得知很多事情,故而并不慌乱。   见大家都躁动,周皇后凤仪端庄坐在上首,高声解释道:“不错,本宫的闵儿六年前拜在兵法大师段剑手下学习兵法,与小王爷曾是同门师兄妹。”   能成为段剑的徒弟,也是一道天大的荣耀。那些臣子都不由朝周闵儿看去,以前怎不知这个捣蛋的公主这么厉害?能让段剑相中?   鲁宫烈不屑地轻笑,这笑淡到没有。   看着他的脸,周闵儿心窝一痛,额头出了点点细汗,脑子晕晕的,全是他那张轻蔑的脸在眼前晃动……她这是怎么了,每次一看见鲁宫烈这幅面孔,她就觉得很不舒服,可是这不舒服,不是不乐,不是恼怒,也不是厌恶,而是伤心。沉重得化不开的伤心……   这情景,好似在很久很久以前见过似的……   周闵儿本来可爱俏丽的脸,微微下沉,她的心跳跳的都能听见,趁着还没露出洋相,周闵儿赶紧掐紧自己的大腿,小声喘着气。   她为什么会因为他的不屑而伤心?这怎么可能呢?难道……   花儿看着她的脸色变化,心底不由担忧起来,拿了点果汁捧到她嘴边。   “公主,喝点兴许会舒服些……”   周闵儿喝了两口,果真觉得不晕了,心跳也没那么快了。看着下首的人,周闵儿心底暗道,鲁宫烈,我迟早会弄清楚过去那些事情……周闵儿眼底不由泛起冷漠,她一来到这里,鲁宫烈就一直在暗害自己,他这次来,显然就是冲着自己的。   果不其然,鲁宫烈抬头目光轻蔑地看向周闵儿。   他接着周皇后的话道:“闵儿公主确实是我师妹,只不过……”   他话音一顿,凌厉的目光看向周闵儿:“本王爷此番前来,为的便是与闵儿公主好好谈谈,劫持本王爷的王妃一事,公主该如何解释?”   鲁宫烈语气逼人,面带冷笑,虽是单人赴宴,却似乎有备而来,看上去十分自信。   闻言,众人哗然,上次鲁宫烈跑到周皇宫来指证周闵儿是劫持齐国公主齐静的凶手,众人皆以为他胡闹。这六年都没出现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还劫持了静公主?   但是,就在鲁宫烈指证此事不过短短数日,这失踪六年的周闵儿还真的出现了。这下,倒是让人不得不想到那一块去了。   一直不发一语的周王,听到这里也忍不住了。   一怒之下,明黄色龙袍袖子竟然挥起一阵风,桌子被他重重一拍。   “放肆!”周王干瘦的脸庞上露出了难得的深沉。   他毁掉闵儿一双眼睛之事还没算帐,居然敢公然出现在这里挑衅。   周皇后微微一笑,今日这事,皇上介入了就不会让鲁宫烈轻易离开。   “鲁宫烈,我敬重你父皇,故而饶恕你上次蔑视我周国王室的罪过,如今你又要来闹,你说,你要本王如何处置你?”   此事已经过去六年,死无对证,更何况闵儿眼睛已经康复,故而不能再以从前的事情来与之对峙了。不过,周王是铁了心要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看看,不然太可怜了他的宝贝女儿。   谁知,鲁宫烈竟是冷冽一笑,道:“周王想要以大欺小不成?静儿就是被你周闵儿劫走,周闵儿你认还是不认?”   周闵儿皱眉道:“我认要如何,我不认你又要如何?”   鲁宫筹见这一家三口斗一个鲁宫烈,心知不妙,上前拉住鲁宫烈,在他耳边道:“宫烈,不可胡来。”   鲁宫烈只不听,甩开他的手。   “好,你现在不认,过一会儿,你可别后悔……你除了劫走静儿,你还偷走我医书。这医书我姑且不要了,但这王妃,你必须赔我一个。我奉劝你,现在立刻把静儿还给我。”   周王冷笑:“你口口声声说是闵儿干的,有什么证据?”   “周王想看证据……那本王爷就却之不恭了。”鲁宫烈翘起嘴角,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瓷瓶口有一红布塞住。   鲁宫烈轻松一挑,那红布掉在地上,里头里面爬出一点一点细细小小的东西来……   那黑色的点密密麻麻,如同芝麻大小的蜘蛛,爬了满地,任谁也没料到这么小的瓷瓶之中居然装了这么多的虫子。   “这……”周王一惊,这东西,莫非是……   “护驾——”伺候在周王身边的大太监大嚷着,立马就有一群人从殿外涌入门来。   “陛下无需紧张,这些小毛头们不会伤到陛下和娘娘分毫,它们只是嗅到了本王王妃身上的气息,故而匆匆忙忙地往外跑。”   他胜券在握地说道,轻而冷的笑蔓上嘴角。“小毛头们停在哪里,本王的王妃就在哪里。不知周王敢不敢与我赌这一把?”   似是有魔力一般,这些小虫子都聚集在鲁宫烈脚边,不敢再乱动一分。   上首的周王沉吟半刻,打探着鲁宫烈。   不知道这鲁宫烈到底与毒王有何关联,但眼下,他手里有这天下一绝的毒物——黑芝麻,不能与他强来。看来,鲁宫烈此行的确不是无准备的了。   “朕,允了。不过,若是找不到,你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了。”   “呵……陛下不必替宫烈担心。”他轻描淡写一言,便将手指扣在唇边吹了一声,那虫子便似流水一般,在地毯上同时往周闵儿去了。   周闵儿暗暗皱眉,看向周皇后,那周皇后朝她点点头。这齐静与郑恒此刻正在金叶殿内,他们也知道今日不能露面,必定不会在这紫宸殿内。   西面,方才一直一言不发看好戏的郑国二皇子郑源看着那黑色的虫子往周闵儿那里去了,不知这鲁宫烈在搞什么鬼,但也不插手。   猛然间,郑源发现这周闵儿倒是不着急,只是周闵儿身后那个宫女……郑源微微眯了眯眼,这宫女是不是生的有些太好看了?   周王见那毒物往自己女儿这边跑,不喜道:“鲁宫烈,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些虫子怎么都往闵儿这里去?按你说的,难道闵儿是你的王妃?”   这番话引得一班周国臣子议论纷纷,齐静公主长什么样他们不知道,但眼下,这些虫子却是冲着周闵儿去的。   鲁宫烈皱皱眉,挥手道:“殿下稍安勿躁。”   小毛头从来不会出错,这一次也必定不会让他失望。   因为想见到哥哥的心情急切,她才偷偷扮作宫女跟来。此刻,她却后悔不迭,齐静只感觉紧张得手脚麻木。   从刚刚看见鲁宫烈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今日真是鲁莽了。   她垂着头,对离自己最近的宫女花儿急切道:“花儿,救救我。”   花儿转过头,见刚刚跟着进来的两个宫女中有一个正低着头,僵着身子不敢动。   细细一看,竟然是齐静。   花儿瞪大眼,再看看眼前不断逼近的黑点,她急忙走近周闵儿道:“公主,静公主在你后面……”   什么?!齐静在她后面?周闵儿咽了咽口水,艰难的看着朝自己跑来的虫子,难怪这些小虫子朝自己跑来。原来,齐静就在自己后面……   “喂,鲁宫烈,你够了!”看着停在自己脚边的虫子,周闵儿壮着胆子,佯装恼怒站了起来。   “你污蔑我再先,本公主可以不追究,但你现在这样破坏本公主声誉,本公主可不会轻易原谅!”   鲁宫烈皱眉,周闵儿在干什么?他可不会蠢到相信她真的在乎这个。不过,小毛头真的停在她那边。这是怎么回事……   “闵儿公主这般紧张,可是因为担心自己做的事情被戳破?”鲁宫烈高傲挑眉道。   “哼,本公主身正不怕影子歪,何惧之有?鲁宫烈,本公主念你我同门,才一直回避与你争吵,可是你倒好,六年前,你毁了我一对眼睛,我还未与你算账。现在你又放这些毒物,你分明不怀好意。你是不将我周国放在眼里,不把我父皇母后放在眼里!”   “说的不错,鲁宫烈,就凭这个,本宫便不会轻易饶了你。来人,把他押下去!”   周皇后话音刚落,鲁宫烈声音冷冽道:“娘娘真是爱女,却不问问你这女儿干了什么好事。心胸狭窄,善妒好斗,对同门师妹都可以痛下杀手,我又何必对她仁慈?”   痛下杀手?   “你!……”周闵儿惊讶站起身,一时间哑口无言。原主真的干过这些事?   “你有何证据!”周闵儿道。   “那你又有何证据?”鲁宫烈道。   但,便是双方都无证据,这一场接风宴也是彻彻底底被鲁宫烈毁掉了。便是在无证据,这众人也对这两人刮目相看。   耳边,是嘈杂喧嚣的议论之声。周王叫了两次“肃静”,也还是压不住这吵闹。   实在……是这秘密太过,太过震撼人心了!原来闵儿公主失踪这么多年,发生这么多事!   鲁宫烈狭长的眼微微眯起,今日,他便是要叫真相被天下人知道,便是要叫天下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他也在所不惜。因为,他实在不能忍受离开她的日子了。   他想得到她的心,从六年前就有了。   他开始忍受离别相思之苦,却是从周闵儿一剑刺过她心脏那天开始。   他对她的欲望,已经是无计可消,无物能抵。 ☆、卷末   “周闵儿,你何必呢,你现在失忆了,已经不记得过去的事情,静儿她对你来说已经没有威胁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本公主说过了,静公主之事与我无关。”不知鲁宫烈发什么疯,但只要她一口咬定,在没人看出破绽的情况下,他并不能拿她怎么样。更何况,这是周国皇宫。   “呵……非要我把话说透了?你是不记得了,当年你有多钦慕本王爷……”   “我呸,不要脸!”周闵儿瞪着眼怒瞪鲁宫烈,她是死也不信原主会喜欢鲁宫烈这么狠毒的人。不……其实,不是不相信,是不敢相信……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鲁宫烈,我告诉你,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本公主也不可能喜欢你!现在不可能,未来不可能,过去也是不可能的!”   似是在用言语来遮盖住心中越发靠近真相的慌乱,周闵儿深深地喘着气。这一切都符合逻辑了,但她不敢相信这种可能性。她不相信这句身体的主人是这样的人,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原主只是深深地恨着鲁宫烈……她更不敢相信的是,原主居然杀害无辜。若是如此,她……   鲁宫烈毫不在意地一笑,似乎不在意她的谩骂。   “那样,最好……你把静儿交出来吧。我想,你或许是不记得了,当年那个被你一剑刺中心脏的小师妹,她就是……”   “宫烈,住嘴!”齐安猛然站起。   “呵……我差点忘了,大师兄也在。这下,热闹了。”鲁宫烈细腻的眸子一下子变得意味不明。他不想静儿知道那些事情,不仅是不想她伤心,还因为周闵儿吧。不过,现在他觉得已经没必要保守秘密,只有静儿想起他与她过去的回忆,他们才能真正幸福地在一起。   不然,她也不会逃婚……   鲁宫烈眼底沉着一丝隐痛,过去的小师妹,现在的齐静,都是她。可是她却忘了彼此的誓言约定。   要说鲁宫烈如何知道此事,当从那日与段剑会面后说起。这段剑无缘无故说起齐静,又说起周闵儿,必然是见过了这二人或者是得到这二人消息,按照段剑的性格,若是遇到静儿,绝对会将她找回来,可那日师父的神态与表达都告诉他一件事:她不想被人找到,而且连师父都帮着她躲着他。   “宫烈,我皇妹的确不在这里,你不必在闵儿公主的接风宴上闹事,有伤两国和气。”   他起初一直不说话,是不想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可现在他才发现,宫烈,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皇妹,他现在越来越确信她在这里,但是他愿意助她,因为齐安心底知道,她已心许郑恒。   一众人从上走下来,宫女除了花儿还有两个随侍,周皇后身边的周嬷嬷再加上四个宫女,与周王身边的大太监一共九人,身后还跟着不少的侍卫,这门外又有不少宫女太监。   鲁宫烈站在殿中,见那周闵儿晕过去,整个场面混乱,皱了皱眉。   “让开,传御医……”周王大嚷。   周皇后亦是紧张不已,看着周闵儿一张小脸,只感觉心里慌乱不已。   周嬷嬷跟在皇后身侧,看那闵儿公主脸色不大好,微微发着青色,那花儿提着大灯,一手扶着公主,一个随侍几乎是背着公主,只有那一个低着头的随侍只自己走自己的,躲在人群之中。   周嬷嬷不喜,怒道:“你是公主的宫女,公主病倒了,怎么不上去搀扶?”   周嬷嬷嗓门向来很大,如今又是吼着去骂人,引得众人皆看向那随侍。   但见,这人群之中一个绿色衣裙的宫女,她慌乱地以手遮脸,却来不及了,那生的如明月般皎洁迷人,静如处子的容貌早已映在了所有人的眼里。   鲁宫烈纵身飞过,将她环住,轻轻笑道:“你果然在这。”   一瞬间被一个陌生人抱住,齐静心下暗惊,皱眉道:“放开我……”   她这声音小得如只给人瘙痒的猫,他似乎不曾听见,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微微一动,勾起一抹笑容,他狭长的眼里充满了宠溺:“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再放开你了。”   突然,一阵强劲的掌风袭来。   他侧身险险躲过,“什么人?”   好家伙,武功不弱,竟差点就偷袭成。   却见一侍卫打扮的男子,清冽着声音道:“放开静儿。”   郑恒一步一步逼近,却见鲁宫烈没有放人的意思。他一个纵身直击鲁宫烈,那鲁宫烈也非是简单人物,抱着齐静跳上殿台。郑恒攻,他便防御。郑恒追,他便后退。郑恒截住他,他便闪避。这一进一退,犹如演戏一般,配合得完美无缺。   “呵,郑恒,你夺我王妃,我还未与你算账。”   这厢,周皇后与周王夫妇早已带着周闵儿回金叶殿,只留了些看守和带刀侍卫在紫宸殿。   方才在这酒宴之上的王公贵女都随着他们的离去而退离,只剩下当事的几人还留在这空荡的宫殿中。   方才,鲁宫烈放出去的毒物黑芝麻此刻也全都聚集在了他身旁,围成了一个大圆圈。   虽然见鲁宫烈禁锢着齐静,但众人也都被这毒物所吓退,不敢近前,除了郑恒……   “恒……”她低低叫着。   二皇子手中金樽抓不稳,诧然看着那“侍卫”。他眯着眼寻思,郑恒怎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谁?”鲁宫烈轻笑着,似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那人不理,淡淡道:“本太子叫你放开静儿。”   对了……难怪这般眼熟,是那日与自己战了数日的郑国太子。   他轻轻垂下眸子,凑近她,嗓音迷人而幽怨在她耳旁道:“你便是为了他逃婚的?”   那地板上的黑色点点突然变得发绿,似是这蜘蛛的毒液一般,这绿色的液体流在了地毯之上,竟然直接将地毯腐蚀成一个圈。   他轻缓的细语听在心里,却好似是威胁一般,充满了危险。齐静别过脸,虽然不说,却叫人明白了。   “小王爷,如今我已经在你手里,还请你不要为难我哥哥。你也,别伤害他……”恳求的话语落在鲁宫烈心里痛的犹如针扎一般。   她心里爱着另外一个人。他这么高高在上的鲁国小王爷,从不曾输过什么,可她对郑恒的心思,他到底是领教了。   “静儿,若是你还记得从前,就没有那么多事了。我不怪你……”   “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吧,醒来时便是现实。”他叹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齐静的下巴,从手腕的护腕之中飞出一颗丹药,塞入她嘴里。   门外的侍卫越来越多,鲁宫烈笑着,突然腾起一阵浓浓迷雾,呛得一群人弯腰流泪。待到烟雾散去,齐静只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软下去,意识陷入了黑暗……   隐隐约约,她仿佛听见有人在耳边道:“睡一觉吧,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醒来时候,一切都会明了……” ☆、江南三月   1.   江南三月,春意还未褪去。烟柳画桥,油纸伞叠叠地在湿冷的空气里徘徊。   手,牵着哥哥,只感觉走在一条怎么也走不完的巷子里。   也许,她还太小,只到哥哥的胳肢窝的身高,走起路来也是两步才顶哥哥一步。   清晨的困倦还令人脑子发麻。   她用左手揉了揉眼,嘟囔着:“哥哥,爹爹要你找的人,你可见过?”   “不曾见过,但他就在这附近无疑。”   “那人可厉害?”   少年脚步一滞,复又点头道:“段剑大师这等兵法一绝的高人,周、郑、鲁都在找他,想必是不负盛名的。”   “哦……”她白皙粉嫩的小脸呆呆地点头,心里期待着见此人。   “哥哥,我们还要走多久?”   “不久了。”   “两刻钟前你便这么说了……”   “……”   消息上说,有人看见段剑暂时住在城郊的寺庙中,可他们却停在这酒店门口。   “喂,老头儿,今天不把钱结清楚,你就休想出这个门。”一个扎着黑色头巾的粗壮男子一脚踏着椅子,一手撑着腿,一连横肉一颤一颤,面露凶相。   “对!你这老头儿骗吃骗喝,今儿个必须给咱一个答复,若是不给钱,哼哼……”另一个扎着黑头巾的瘦子冷笑着。   “老板,就是这老头儿,小的也是拿他没办法……这都七天了……”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人苦着脸道。   三人一唱一和,引得酒店内的人都似在看戏一般。那粗壮的男子显然就是这酒店的老板,他长得富态,脸上的大黑痣格外醒目,时不时地还用手去戳弄这老人的脑袋。这老人似是已经醉了,并不反抗,由着他作弄。   少年握着幼妹的手又是紧了紧,看那蜷在酒店一角的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头,他穿着麻布衫,似是船夫打扮,只是拼命喝着酒,口里喃喃着什么,很是落魄。   他皱了皱眉,心生恻隐,好一会儿似是下了决心:“青儿,你在这里等着哥哥,我去去就来。”   粉雕玉琢的人抬起头来看他,星子般的眸子认真看着他,迟疑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乖乖地站在原地。   “你们住手!欺负一个老人,真是我齐国的耻辱!”   三人顺着声音看去,一浅青色的锦衣少年,看着年纪不大,气质颇为出众,三分正气七分温润儒雅,瘦弱的身躯似是弱不禁风。   三人嗤笑:“小子,别找打。”   “……”他没说话,拳头又是紧了紧。   远处的她两手相握成拳,掌心已经是湿热,哥哥武功不济,她是知道的……   现在是清晨,来往的人本就少,况且,因为要去见段剑,哥哥还特地撇下宫烈哥哥和闵儿姐姐,两个人偷偷出来的。   她的一颗小心脏已经提到嗓子眼了,左看看,右看看,可这周围没人帮忙。   不一会儿,这三人与少年扭打在一起,他寡不敌众,又是个瘦弱的主,不过两刻,便被那店小二模样的压在了身下,动弹不得。   “嘶……你放开本……少爷,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敢如此欺压弱者,就不怕皇上知道吗?”   那方才还仪态堂堂的温润少年,此刻脸上已然添了两处青紫,却依旧倔着脾气。   闻言,三人爆发出尖锐夸张的笑,那老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噗哧——怕皇上知道?哈哈哈……”   “臭小子,叫你别多管闲事,怎么样?现在,怕了吧?”那瘦子盯着地上的少年,恨恨道。   少年目光冷厉:“呸!你们如此欺负一个老爷爷,今日我就是被打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哼,不知好歹,给我狠狠的打!”本以为这少年会求饶,却不料如此倔强,那老板下令。   那瘦子与店小二同声道:“是!”   突然。   “你们别打我哥哥!”一道稚嫩的童音划破了这酒店的气氛,方才还在看好戏的看客也不禁被这粉嫩可爱的小女孩吸引住了。   她生的如松子般白嫩丰腴的小脸,一双星星般明亮的大眼里闪动着泪花。   “你们这些坏人!放开我哥哥!放开我哥哥!”沉浸在她那软嫩的眸子里,却不料下一刻,她一边哭着,一边用手捶打着那骑在少年身上的瘦子,似是幼猫扑抓一般。   这小丫头年纪小,力气也不大,打在身上跟捶背似的。   那瘦子为难看着老板道:“东家,这可怎么办?”   这小丫头长得煞是可爱,他在这店里当个店主这么多年也不曾见过这么可爱的小丫头,实在是下不去手。   那少年见是幼妹,担心她受伤,着急道:“青儿,这是哥哥的事,你别在这里,你快走!”   那黑痣脸的老板也迟疑,皱了皱眉道:“瘦子,把小丫头带走,别在这瞎添乱,这老头儿今日的钱必须要还清楚。对了,这小子也不能轻饶,揍一顿扔出去!”   这瘦子得令,抓起小丫头的胳膊就往外去。   双臂被牵制住,使劲挣脱也不得。她扭着脑袋看着地上的哥哥,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你别打我哥哥……”   又是蹬腿,又是抓挠,在瘦子身上费劲解数,瘦子也仍然是将她拖出去了。   那喝得酩酊大醉的罪魁祸首此刻却眯着眼轻笑着,他在角落里观察了许久,难得有人为他一个老头儿出手。其实没有他们,他也能应对的过来。   那小丫头煞是可爱,他一生无子,看见这丫头,他倒是突然有了要生个女儿的想法。只不过,已是老了,生不得了。   那厢,那小二的拳头便要打在那为他出头的少年脸上。   他盖好了酒盖子,正要起身,突闻门外c一道冰冷得令人肃然的声音:“慢着!”   一袭黑色锦缎闪着光泽从门外进来,映入眼帘的是一雍容华贵的少年。   少年简单束着头发,白皙精致的脸令人心下惊叹。他生的唇红齿白,一对狭长的眼有摄人的魔力,如天上的仙君般气宇非凡。   “我数三下,若不放开少安,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鲁兄!”地上的少年见来人是他,心里倒是有些放心。   “少安,你走了怎么也不叫我?真不将我当朋友。”那黑衣少年佯装不乐。   那小女孩见来人,早已挣脱呆愣住的瘦子,跑上前去扯住他的宽袖,目光闪烁着:“宫烈哥哥,你来了……”   嘴角上扬,他将她护在身旁,微微点头。   “三、二……”   那三人面面相觑,胖子老板最有主见,思虑是这老屡屡赊账,这小子故意来捣乱,自己才是占了个理字的,便哼道:“这江南酒馆茶社多如牛毛,赊账的一律都是该揍的,没有像你们这般不讲道理的,我老金今日还能怕你一个小毛孩不成?”   “一……”   他低低一笑,眯着眼儿,几根飞针便如牛毛一般射中三人的脖颈。   下一秒,这老板、瘦子还有店小二都浑身无力,歪头斜脑,舌头麻木。   “你、你干什么……”   “救……命,我、我……我中风了……”   “小子,你、你……好大……胆子……”   “哥哥,你没事吧,疼不疼?”看着哥哥脸上又红又紫,那可比她不小心摔到膝盖还疼十倍,小小的人儿嘴巴一嘟,眼泪又吧嗒吧嗒不要钱地掉了。   “少安兄,你可有事?回客栈去我那里拿点药抹一抹吧。”   少年摇摇头,“这点小伤不足挂齿,多谢鲁兄出手相救。”   三人相携,便要离去。   “喂,你们三。”   只见一个身高七尺的老头,满脸通红地抱着酒坛,笑眯眯地看着三人。不知是酒劲儿上来,还是因为他别的,这老头的眼里闪烁着的精光。   少年脚步一顿,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放在他手里:“这些钱应该够你还债了,还有剩下就自己留着用,一年半载,应该是够了。”   那老人一愣,扶了扶自己的白须,这小子倒是仗义。   那黑色锦衣的少年轻启唇道:“少安兄一番心意,您就收下吧。”   那粉雕玉琢的女孩亦是狠狠点头。   “老爷爷,你以后喝酒可不能再赊账了,要不是我哥哥,你今天就要挨揍了。”   老人扶着胡须,笑容渐浓,这小姑娘真是越看越喜欢,一颦一笑都叫人疼宠。   “老夫以后不会了。”   若不是败给了百里仙这个老狐狸,一想到要去当个船夫,他一时间心情苦闷,便跑来这酒店喝酒消愁。只不过没了各国的经济支援,他也渐渐穷困潦倒,才与这三个年轻人结下缘分。   地上三人扭动着身躯,小女孩转身看了看,不禁戳了戳身边的少年道:“宫烈哥哥,他们看着好可怜,你就放过他们吧。”   少年低头看着女孩粉嫩的脸上写满了不忍,宠溺一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好,听你的。”   地上的人听了,连忙点头,大着舌头吐不清字却也慌张道:“小兄弟饶命……”   这中风只有老人才得,而且是不治之症,他们这二三十岁大好年华,若是得了中风,可不要了命?   “既然青儿开口,我便绕了你们。”   三根飞针又扎中三人的头部,这回,三人脑袋不歪,舌头不大,身体也有了劲儿。   那老板起身,理了理衣服,苦道:“几位小兄弟、小姑娘,小店实在是店小,容不得赊账,这老头儿一来就是喝去三十多坛,一赊便连续赊了七日。我们也是被逼无奈的……小兄弟们就当可怜可怜我这做生意不容易,今日我们必定是要拿到这钱。”   齐安闻言,点头道:“方才是我无礼了,只不过你们若想好好做生意,下次可不能用着方法逼迫客人还钱。对了,你这碧落轩经营多久了?”   黑衣少年闻言,勾起笑意,这店老板可是走运了,他们相识一个多月,在这江南游学也多日了,起初相识只以为少安是个普通人家的子弟,不想少安兄却是天下少见的经商奇才。   看少安的意思,是想买下这店铺了。   三人不知这少年什么心思,便直白告诉他:“已经是十年的老店铺了。”   少安低头寻思,不一会儿道:“你这碧落轩,多少钱可卖?”   “什么?”那老板一吃惊。   不明其意。   那少年淡淡一笑:“恕我直言,你没有经商的天分,已经十年这店铺却还是如此规模,不若转卖给我,另谋出路。”   老板惭愧低头,道:“小兄弟说的是,我早有卖掉店铺的意思,却苦于无人上门,小兄弟若想要,我也开个公道价格,五两黄金……”   “成交。”   “爽快!”老板面带喜色。    ☆、秘境六月   2.   “老爷爷,你肚子饿吗?”   “老夫不饿,老夫刚刚喝了那么多酒,现在还撑着呢。”   “哦……”看着面露精光咽着口水的老人,小小的人半信半疑点了点头,半晌又问:“老爷爷,我脸上有东西吗?”   “怎么这样问?”   “你已经看了我两刻钟了。”   扶着白须的手一愣,尴尬笑道:“是么……”   “老爷爷,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我……我只是顺路回家。”   “哦……”又是点了点脑袋,半晌又问:“老爷爷,你家在哪里呢?”   “这个嘛,老夫四海为家。”   少安:“……”   少安与宫烈一左一右,将小女孩护在中间。   这浑身酒气的白须老人左跟跟,右跟跟,时不时看他几人两眼。   终于,停在客栈前。   少安不耐烦道:“这位老伯,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们三了。”   那白须老人笑眯眯,道:“年轻人,不要这么急躁。你们帮了老夫,老夫也得回报回报一二才是。”   方才救下这老人,是担心这店家对他不利。现在看来,这老头非是简单人物。   宫烈讳莫如深地轻轻一笑,对少安道:“老伯一片心意,我们也不该拂了。”   “就是,诶,你刚刚怎么弄的,把那三人弄得抽风?”   小女孩抢先道:“宫烈哥哥可厉害了,他会下毒,下各种各样的毒,不过,他也会治病。”   “哦……”老人转了转眼,点点头。   “这样吧,老夫与你们三人颇为有缘分,为了报答你们出手相救之恩,老夫……就勉强收你们为徒弟吧!”   “怎么样?怎么样?快答应了吧!有我这么厉害的师父,你们以后被欺负了也有靠山!”这句话显然是诱惑小朋友的。   二人面面相觑,唯有她眨巴着眼睛:“师父是什么?能吃吗?”   “……”   “喂!——你们三,居然抛下本小姐走啦!”彩衣华服,配着钗环上铃铛清脆的响声,一个肤白高挑的女子怒气冲冲从二楼窗户上飞下,她的轻功已经到了连墨玉都到达不了的水平了。   只听这娇蛮小姐的声音,便知道是谁了。   “宫烈,你怎么能抛下我?你知不知道我一醒来找不到你们几个,差点把客栈掀了个遍!”少女可爱的鹅蛋脸上的柳叶眉微微蹙起,煞是动人。只不过,那幽怨的目光却叫一侧的老头尽收眼底,后者不动声色勾起嘴角。   鲁宫烈淡笑,只看着倚靠在自己身上的女孩,不说话。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少女的峨眉不着痕迹地拧紧了几分。   “闵儿姐姐,对不起。”   “闵儿,都是我不好,我本想带着青儿好好逛逛,不想宫烈也跟来了,留你一个人……”   看了眼兄妹俩,周闵儿冷冷一哼:“下次在这样,可不是说几句就完事了。”   “小子,这丫头是谁?”一旁的老人凝着笑眸看着闵儿,这丫头脾气火辣,看着她花枝招展的打扮,便可窥探一二。   该是个直率泼辣的姑娘。   “喂,少安,这老头儿又是谁?”   “我不知道。”   那白须老人笑意更浓,这丫头资质禀赋甚是难得,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高超的轻功,假以时日在他手里学习学习,必定是天下第一的轻功高手。   “丫头,你这轻功虽然不错,若是拜我为师,不出三年,便是天下第一的轻功高手。”   闻言,似是来了兴致,她挑挑眉毛:“你说的是真的?”   她的轻功一向不错,却称不上是天下一绝。   面前,这个老人慈眉善目,虽然打扮破落,却有一股傲然的气质。   这高傲的人,与高傲的人相遇,自然会感受到彼此气场的相同。比如周闵儿与鲁宫烈,再比如眼前的段剑。   “你凭什么叫本小姐信你?”   “老夫姓段,单名一个剑字,教教你们轻功、兵法、还有武功都还是不成问题的。”   闵儿眼睛一亮,欣喜道:“你就是段剑大师!?”   两个少年心下一惊,却压抑住心中的惊讶,面色淡然。   他们要寻的人,出现了。   真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四人便在那一个烟雨飘渺的江南春里,拜在段剑门下。   少安为大师兄,宫烈为二师兄。   闵儿年长为大师妹,青儿最幼,是小师妹。   彼时,宫烈还不知道少安便是齐国太子,受齐王之命来寻段剑,学习天下一绝的兵法。身为太子的齐安也不知道眼前的宫烈就是鲁国最小的王爷。   3.   六月,天气渐渐炎热。在这秘境之中已经有三个月了,大师兄宫烈与二师兄少安学习兵法与武功,大师妹闵儿学习兵法与轻功,小师妹青儿最为轻松,什么也不学。   师父给出的理由:青儿还太小。   所以,无聊的时候,她就帮哥哥核实一下账本,帮二师兄挖点药草,帮大师姐晒晒昨晚洗好的衣服,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一日,师父带着他们四个到了秘境中最高的山峰上,俯瞰下面,全是湖泊与密林。   “师父,我们今日来这做什么?”   “这里是海泉峰。”   “海泉峰?!”   传说中有一座能够自动游移的海上仙山,海泉峰。   这海泉峰顾名思义,是海上之峰,一年移动一次,以人眼能看到的速度。每当这海泉峰移动,峰底下的海水便会翻滚一遍,而这翻滚的动力便是促成世界上海运变迁的一个关键点。   简而言之,天下潮汐,是由海泉峰移动产生的。   段剑笑着点头:“世上确实有海泉峰,不过,这山峰下可有海水?”   四个徒弟摇头。   “这便对了,这下面只有几个湖泊,无海水。这天下潮汐变动,本就是自然界的规律和现象,百姓却归功了海泉峰,实际上,这不过是一座山峰而已。”   段剑边说边走,绕着这峰顶的走了几圈,突然柳暗花明,五个人来到了一个绿意盎然之处,这里藤蔓丛生,遍地落英,地上的苔藓湿湿滑滑,面前不远处的石洞门格外显眼。   “师父,这里是哪里?”闵儿略有些激动。   “这里便是海泉峰的密洞。来,你们跟着师父走,手握着手,切勿走错了。”   石门开启,五人进入其中。   这里头黝黑无比,却有夜明珠点缀,也看得清楚。他们五个人正在一个吊桥之上,往下看去,是无尽的黑暗,悬在空中,这吊桥还能微微晃动。   “哥哥,我怕。”小小的人揪住了少安的衣角。   哥哥转过头,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二师兄握着她的手,也越发紧了:“别担心,有我在。”   她这才舒了口气,紧跟着哥哥走上去。   这洞俨然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空空荡荡的,说一句话便能回音。   段剑到了桥头,四人也踏上了桥头的平地。   他用脚踏了一下脚底一块看似平坦的石头,四面八方传来了机械的声响……   方才不认真看,现在却发现这黑暗中的空洞里,居然组装了这么多的零件。   “师父,这里面居然如此别有洞天!”大师妹叹息。   “师父,这机械是什么用途?”大师兄疑惑道。   段剑扶着白须,满意笑着,却见唯独牵着小师妹的鲁宫烈不发一语。   “宫烈,你怎么不说说看?”   “师父,您是想告诉我们,这世界上没有什么神秘的东西,如果有,那一定是装神弄鬼。”   “哦?此话怎讲?”   段剑闪烁着笑眼。   “海泉峰的移动非是因为这山峰有灵性,也非是上天仙灵,原因就在于这造机械之人。”顿了顿,他抬起手指着空洞道:“我们方才一路走过来,至少也有五十米,这么大的直径,可见这溶洞空去了多大的重量。而我们方才在外面走来走去,这山峰也只有不到百米的宽度。可见,这造机械之人以巧夺天工的手艺将这内部作为机械发动的地方,当机械发动,便可令地动山摇,也就达到了山峰移动的效果。”   满意地点点头,段剑笑道:“孺子可教也。”   “这海泉峰,是老夫与百里仙一起造的,当年造这机械之时不过是为了好玩,没想到被外界的人看去了,变成了那些传说。师父今日带你们来这里,便是要给你们上这一课——虚虚实实之计策,以应对今后两军交战时候……”   黑暗里,借着幽光可见他一袭墨色长衫,白须垂到了手臂,颇有道人的风姿。   段剑不仅是天下一绝的兵法大师,还是一个教授极有手段的老先生。   不愤不发,不悱不启,还懂得因材施教、因地制宜的教学策略,因此,仅仅三个月这几个徒弟就学了两成兵法去了。可谓是神速。   不过,这也只是开胃小菜,越后面越难……   上完课,把洞门关好,几人跟在师父身后,正准备下山。   突然,大师兄少安发现妹妹青儿和大师妹闵儿蹲在洞门口,疑惑道:“青儿,闵儿,你们在看什么呢?”   稍稍一不牵着她的手,就发现这小丫头蹲在那里,似乎在看什么。   宫烈道:“青儿,闵儿,我们该回去了。”   二人这才转过头来,道:“师父,师兄,你们看,这个红色的小蚯蚓,好特别。”   段剑眯着眼,看不太清那是什么东西,说:“丫头,别玩啦,太阳要下山了。”   红色的小蚯蚓在青儿手心趴着,那周闵儿转过来,手心也有一条:“宫烈,这东西好特别,还有蓝色的。”   这东西长得像虫子,却不是虫子,软软嫩嫩,就跟软糖一般,分不清是活物还是山里的什么东西。因为颜色各异,引得两个女子去抓。   鲁宫烈一见,闵儿手里有,青儿手里也有那东西……   他脸色一惊,道:“快扔掉那东西!”   上前一个箭步,握住青儿的手一阵猛地甩掉,那红色的东西才从她手心甩掉。   大师妹见二师兄脸色极度惊慌,知道这非是好东西,也学宫烈赶紧甩掉,惊叫道:“宫烈,这是什么东西?”   大师兄少安与师父对视一眼,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宫烈医术了得,见这东西就改了脸色,恐怕……   双双上前,却见青儿与闵儿嘴唇发黑。二人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这山里有不少毒物,碰一下会死人的不少,不过段剑命好从来没遇到过。就算遇到,以前有百里仙在,也早被他漫山遍野地下了药清理掉了,故而段剑从没想过这里还有什么毒物。   “宫烈,她们怎么了?!”   “青儿,青儿!”少安抱着妹妹,急切道。怀里的人却已然昏死过去。   一侧,大师妹闵儿也晕倒过去。   晕过去前,她挣扎着疲惫不堪的眼,盯着二师兄的侧脸无力渴求道:“宫烈,救、救命……”   可他始终没给她一个眼神,他正凝重地看着那个已然昏死过去的青儿。   他的眼里都是小师妹。   眼泪还没流出来,她就陷入无意识之中。 ☆、一波未平   醒来的时候,问了大师兄才知道已经过了快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二师兄为了救她和小师妹费劲解数,一日只吃一顿饭,其余的时间去找药引。   后来,终于在一个商人那里找到了。商人……   不知道,他是花费了多少代价才换来的。   她心里知道,那必定是极其昂贵的,不然,凭着他鲁国王爷的身份,有什么拿不到?   是的,他是鲁国小王爷,她很早以前就知道。他让她保密,她答应了。   他也知道自己是周国最受宠的公主,周闵儿。皇后所出,身份尊贵,还独得恩宠。   但……那有什么用。   听说,是大师兄和师父将自己带回来,而他,带着小师妹青儿先回了。   这半个月,除了偶尔给自己看病以外,二师兄就没有踏进过自己这屋子一步。   盖着薄被,穿着白色里衣的女子握紧了被下的拳头。   她饱满的鹅蛋脸上扯出凄冷的笑,是不是,如果不是小师妹也中毒了,他就不会救自己了?   “嘎吱——”门打开,是他。   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他还是关心自己的。   “宫烈,谢谢你。这些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黑色锦缎衬得他冷漠的眉宇愈发清冷,他抿着唇,将手中的汤药放在桌上。   “这些记得趁热喝下去,你体内的毒还没有完全好。”   说完,他便要走。   “等等!”   他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   “宫烈,二师兄……你怎么对我如此冷淡?”   水眸闪烁着,那如玉般容颜的人背对着她,这才缓缓转过侧脸,毫无感情道:“若不是你贪玩,引得青儿也去抓那毒物,本王爷也不必费尽心血找那药引。你身为青儿的大师姐,平时好玩无知也就罢了,关键时候还如此莽撞……若不是本王遇到故人,青儿这一命加上你的那一命早就下黄泉了!”   因为周闵儿向来给他印象贪玩机敏,故而他先入为主地认为是如此。   被教训了一通,床上的人痴痴愣愣,忘了言语,眼睁睁看着他冷漠的背影。   “你好好反思反思吧!”   踏出房门,微微舒展了眉宇。若不是大师兄劝他,他真不想见大师妹,她害的青儿差点丧命,还害得他将母后的东西给了那个人……   那个恋慕母后多年、一直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男人。——毒王。   他不想母后与那个人有瓜葛,现在倒好,因着周闵儿的过失,他不得不低声下气求那个人帮忙。真是耻辱!   母后一直觉得亏欠他,那么现在呢?是不是连他也要亏欠了呢?亏欠一个自己一直以来就极力抗拒的人。   少安大师兄再来的时候,桌上的药水已经凉掉了。床上的人哭的梨花带雨。   他不由心里一软,皱眉道:“闵儿,你怎么了?”   她抬起头来,两个眼睛哭的红肿,声音沙哑,不失天真直率问道:“大师兄,你说,如果不是青儿师妹也中毒了,二师兄是不是就不管我的死活了?”   “闵儿,别这么说,宫烈……不会的。”   “可是,可是二师兄好像很讨厌我……”   “傻瓜,你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讨厌你?”   不置可否,她垂着头,没有说话。   “我再去熬一碗,你好好喝下去,身体好了心情也就好了。”看着平日里嚣张活泼的人此时伤心忧郁,他心底不是滋味。   说着,他拿着碗出去,门也顺手带上。   留下床上的人一个人坐在那里,愁苦的八字眉下的眼空洞而失落,口里漫无边际地喃喃道:“明明是青儿发现那东西,是她自己中毒了,还害我也中毒,为什么……”   她才是那个受害者,该受指责的,是小师妹,不是她啊……   心底,似是生了一条很小很小的裂痕,在她与小师妹之间。   虽然很小,但,终究是有了。   后来,她恢复了,再见到他们的时候。   她开始忍不住嫉妒小师妹,忍不住讨厌小师妹,忍不住……   可当她看着小师妹童真的脸,她又不那么厌恶和嫉妒。   与宫烈差了五岁。   她只是个孩子而已。   一个孩子犯的错,她没必要放在心上。   日子这般过去,这件事情也终究在彼此的心里淡忘掉。   秘境里师徒五人依旧过着简单而欢快的生活。   那只不过是个小小插曲。   四人的情谊,哪里是说撼动便撼动的呢?   4.   夏天,越来越热了。   师父说学习三月,也该带他们去外界游玩,实际上是因为自从那一日中毒事件以后,段剑怜惜两个徒弟,就连带着给另外两个徒弟也放了假。带着四个徒弟,他们一同宿在了一个村子里。   这所住之处是一个村民的房子,由于村民全家搬迁到城里,故而这房子就空闲出来,租金也相当便宜。   少安在秘境里许久,也未出来。一出来便要去看看他的碧落轩和其他店铺的状况,师父允了,给他备了辆马车。   要为少安大师兄送行,几人送到了村门口才止步。   “青儿,哥哥这回一去就要半个月,所以不带着你走了。你与二师兄、大师姐还有师父在一块,哥哥最是放心了。记得要听话,不许调皮。”   “知道了,哥哥,你也要快些回来。”依赖在二师兄怀里,她认真点头。   看着她懂事的模样,少安点了点头这才上了车去,撩开帘子后还是不放心地嘱咐道:“师父、师弟,青儿就交给你们了。”   “大师兄放心。”宫烈道。   段剑扶了扶胡子,笑道:“少安放心,青儿向来是最乖的,你没看见他这么黏宫烈,走到哪里都跟在左右么,有宫烈在,定是不会有大问题。”   宫烈是他最得意的徒弟,青儿是他最喜欢的徒弟,两个最好的徒弟形影不离,段剑感觉良好。倒是他们两人哪天不在一块儿了,他还会觉得奇怪呢。   三人都笑了,大师兄唤了一声,那马车夫得令便驾驭着马走了。   一直没说话的大师妹周闵儿低着头,抿了抿嘴唇,任谁都看不清她的脸色。   “现在少安走了,你们有何打算?”师父问道。   “我和青儿打算去城里看看。”   “城里?我还以为你和这丫头会去郊外呢,这江南的夏天,野外花草长得特别美艳。”   二师兄淡淡笑道:“是如此,不过这丫头惦念着江南城里的糕点,昨晚偷偷叫我明日一定要带她去品尝。”   那粉雕玉琢的人儿果真羞红了脸,似是因为贪吃被人知道不快。   “二师兄,你怎么能说实话呢!”   段剑被她逗笑了,打趣道:“你呀你,天天缠着你二师兄,比起你哥哥少安,我看你们才更像是兄妹呢!”   听见师父的话,那许久不说话的人这才缓缓抬起头,自信的笑意不自觉蔓上嘴角。   “二师兄,小师妹,既然你们要去城里,不若也带上我。我也正想看看这江南的特色小吃味道如何。”   宫烈微微一愣,点了点头。他后来问了青儿才知道此事是青儿的过失,因着这事他好长时间没与师妹说话,虽然很想道歉,但对于一向高傲的他来说,真的太难。也因此,两人僵持了多日了。   “太好啦,有闵儿大师姐在,我和二师兄此行就更加热闹啦!”小人儿欢呼着,引得那双目对视的二人微微笑着。   段剑道:“既然你们三个同行,那老夫也就安心了,老夫要去这附近山里会见一个朋友。若是要找师父,就回到这村舍里,为师半个月后便回。到那时候,你们大师兄应该也回来了。”   “是,师父。”   三人于是一同去了城里,为了游玩方便,就找了个客栈住下。   这客栈地段热闹,靠近各大糕点铺子,还与许多青楼酒肆相混杂着,一到夜里就十分热闹。   已经沿街行了许久,各色糕点都下了肚,打了个饱嗝。   她圆润的眼眨巴着看着身边的人道:“二师兄,大师姐,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两人微微张了张嘴,不知怎么接这句话。   还是大师姐回应了:“为什么这么问?”   “你们好多天没说话了。”   又是一阵死寂。   如玉般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抓起一块绿豆糕往她嘴里轻轻一塞:“别想太多。”   他看了她两秒,目光闪烁,她知道,他想道歉。   心里微微一喜,他心底到底是有她的。   再看看那粉嫩可人的小师妹正狼吞虎咽着吃着糕点,突然觉得她好可爱。   于是轻轻一笑,对小师妹道:“没有的事。”   小师妹嚼着绿豆糕,小眼看着两人,似乎真的没什么。兴许是她想太多了。   走着走着,这来来往往的人开始多了。   小师妹比较矮小,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只感觉被挡住了视线。故而一直皱着眉头,摇着脑袋看来看去。   突然,她发现有个灰衣服的瘦弱男子取了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婆的钱袋。   那钱袋系在腰间,晃来晃去,一扯,便下来了。而那老妪却无感觉。   “捉小偷!那有小偷!”她大叫。   师姐和二师兄显然也看见了。她轻功最好,便道:“我去追。”   二师兄摇了摇头,郑重地将小师妹的手放在她手里。   “还是我去,你武功太差,那人身上有利器,会被伤到的。”   她点了点头,鹅蛋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我和小师妹在这里等你。”   二师兄前脚刚走,便有人拿了东西从后面蒙住了她们的眼。   “放开我!你们是谁!”闵儿恼怒。   “啊……都看不见了!”小师妹凄凄惨惨地叫着。   两个女子到底是女子,一个15岁,一个10岁,力气弱小,三两下就被包了个扎实。也无人理会她们的叫喊,不一会儿,就感觉被塞进了一个麻袋里,不过小师妹一直拉着她的手,二人在一起,也算是不那么可怕。   那动手之人,显然是集体作案。   他们盯上这来两个小尤物多时了,一路跟随着,只可惜身边有一个黑色锦袍的公子,现在没了这公子护着,自然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一波又起   待到再次重见天日的时候,是在一个豪华的房间里。   这房间地板铺设着厚实的绣着金色花纹的红地毯,桌椅都是金色楠木做的,屋内的帘子也是缀着水晶的,就连此刻二人所踏的床边不起眼的小木凳都是黑檀木的。   没错,她们被绑架了,好像……还被卖给了一个叫做王老五的老头。   “师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现在这里好像没有人了哦。”扭来扭去,挣脱不得。   她们被绑住了手脚,似乎还被下了什么药。   听见小师妹的声音,她无奈道:“刚刚那人给咱们喝的,正是软骨散,不出三个时辰,是消退不掉了的。别白费力气啦。”   “啊……这可如何是好,二师兄现在一定很着急,我们都消失了这么久了。”   被逮走的时候是夜晚,被转手卖掉的时候应该是今晨天还没亮的时候。   此刻,被灌了药水五花大绑地绑在床边,则是半个时辰前的事情了。   倒是很在意二师兄嘛。   不过,宫烈应该是很着急的吧,毕竟小师妹也在这里呢……   意识到自己有此想法,她复杂地看了看身边愁眉不展的小师妹,小师妹长得真的很可爱,小小精致的瓜子脸,根根分明细长的睫毛,樱桃小口水润小巧,不知长大了该是如何的倾城。   哎,都这时候了,她居然在想这个!   周闵儿在心底骂自己一句。   “放心好了,师姐一定会想办法带你一起走。不过,我们现在还是保存体力的时候,不要唉声叹气了。那个买我们回来的王老五应该是冲着我来的,你一个幼童,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他现在把我们锁在这屋子里,可见是有急事要办。”   “那他办完了回来怎么办?”   “他回来了,就办我们了。”   皱着疑惑的眉毛,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做“办”,但青儿心底明白这王老五一回来,准是没好事。   见小师妹的小脸皱成了百香果,她不由笑了:“师姐逗你玩啦,其实师姐早有了脱身的办法,你还记不记得二师兄给你的那支发簪?”   “那个宫灯发簪么?我戴在头上了今日。”   下一秒,那小人儿眼睛一亮,反应过来:“二师兄说过这宫灯里头有解□□,危险的时候就可以吃下去。”   “聪明。”赞许地看着小师妹。   其实,她也是在重见天日后看见小师妹头上那支发簪才想起脱身的办法。眼下,只要用嘴打开那个宫灯,她就能吃下药丸,到时候以她的轻功,她可以带着小师妹一起逃离这里。   出了这个房间才知道这王老五家有多大,已经行了这么久,却还找不到门在哪里。   她抱着浑身软绵绵的小师妹,心底暗暗焦急,越拖下去,越危险。这王老五真是太有钱,竟然把家建的跟皇宫一样,大得找不到边际!   “师姐有点累了,咱们先躲在这里休息一下,过会儿再走。”   抱着小师妹,二人落在庭院里的一处枝繁叶茂的大树后。周闵儿喘着气,显然是很累了。   她将小师妹放在树下,让她也靠着树休息休息。   “师姐,这个树有些奇怪。”   小人皱着眉道。   这树非常粗壮,十个人都不一定抱着住,周闵儿伸出手指摸了摸那树干……   “这是假树!”   “假的?”   “对,这树是土做的,远看着像真的,用手一摸便知道是假的。”   她眨巴着眼道:“他造假的树干什么用?”   师妹师姐对视一眼,只看见彼此眼里的好奇心。   于是,二人便对这树一阵摸索,终于,发现这树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按钮……   见识过师父和百里仙造的海泉峰的机关,二人对这假树也充满好奇。   然而,她们一定没听过一句话:好奇心会害死猫。   于是,“吧嗒”一声,只听见机械的转动声响起,大树自动移开,方才树的下面便显露出一个巨大的黑坑。   两人爬上前去看,那坑是个楼梯。   这楼梯直接通向了未知的地底下。   “师姐,我好像看见有人……”   “嗯?什么人?”   “看不太清,他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好闪亮……”   最后,等她们两人看清是什么的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那人,正是买下她们两个的富得冒油的,抱着钻石要从地洞里出来的王老五。   这地洞里全是他的钻石,这钻石是他富得流油的秘密——没错,他私挖钻石,没有上报朝廷,自从他十几年前发现自己家地底有丰富的钻石的时候,他就私自建造了这个机关。   也因为她们知道了他的秘密,这王老五更不可能放走周闵儿二人。   又被抓回来了,这熟悉的房间。   这回,她们被绑得更加结实了。动都动不得,勒得人生疼。   “小美人,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呢?原本我只想让你到我家里来享享清福,做我的十八房姨娘,现在嘛……”   这王老五看起来憨厚的国字脸上乍现猥琐的笑,一步一步朝她们两人逼近。   “你想干什么?”   “你说你生的如此美,要我辣手摧花,我还真舍不得呢。谁叫你们看了我的秘密……既然如此,就别想活着离开了。”王老五的咸猪蹄已然摸了摸闵儿的滑嫩的脸庞。   周闵儿何曾受过这般屈辱?只侧着头,嫌恶道:“滚开!”   小小的人儿闻言,抓紧了大师姐的手,带着哭腔大嚷道:“你这个坏人,你别过来!二师兄救命!二师兄救命!”   接着,满屋子都充斥着她的哭声以及“二师兄救命”。   “够了!别喊了!吵死人了!”王老五瞪着眼吓唬她,她果真愣住了,下一秒却又继续爆发出强烈的哭声。   “小丫头片子,再继续叫,我就把你的同伴杀掉,再慢慢伺候你。”眯着眼,王老五冷笑着。   果然,说到师姐,她果然就不哭了。害怕地看着眼前的坏人。   “我今日有许多事没做,等今晚解决了再来找你们两个算账!”   说完,甩甩袖子便离开了。   他钻石王老五家大业大,靠的不止是运气,还有脑子。这钻石自从他十几年前发现之后,就私自藏匿在那颗大树下面,而这钻石也是绝不能在国内贩卖,一卖,顺藤摸瓜便能捉住他。故而,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从鲁国来的客人洽谈此事,方才去地洞里拿的钻石也是要给客人的,不想一出来就遇见这两个丫头。   可不能让客人久等了……   二人看着他离去,下一刻,又看见这王老五被人一脚揣进屋子来。   外面的光线有些亮,逆着光有些看不明是谁。   只是那王老五已然是疼痛地面部扭曲,指着那人道:“小、小……”   那人又是一掌过去,那王老五已经没声音了。   “是二师兄!二师兄真的来救我们啦!”   哭的满脸是泪的人一下破涕为笑,她就知道二师兄会来找她们的。   心疼地为她解开了绑在身上的绳子,看着青儿脸上的泪水,他用玉指一点一点拭去。   “师兄来迟,让你受苦了。”   说着,将她抱起。   她摇摇头,她身上的软骨散未消,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二师兄,快给师姐解绑,那坏人刚刚还想轻薄师姐呢。”   脸枕在他背上,看不清他的表情,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解绳的声音。   离开王老五的家的时候,是二师兄带路,她很好奇二师兄是怎么这么熟悉这里的地形。二师兄看上去有些不高兴,她也不再问了。   闵儿师姐一直低着头,远远地跟着。   她看着师姐,对她笑了一笑。师姐扯了个难看的笑回应她。   好一会儿,听见师姐道:“宫烈,对不起,我没照顾好青儿。”   周闵儿脸上闪过一丝苦笑,他竟然连为她解绑都那么不情愿,是不是根本不将她当师妹看待。   “不是你的错,是我。以后,我不会把青儿交给你。”   背上的人微微皱眉,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二师兄向来关心自己,该是担心了一整个晚上吧,故而说话重了些,忽略了师姐的感受……   夜幕降临,外面好不热闹,红灯笼挂得满街,看着窗外,她轻轻叹息。   “想出去?”   愣了下,不知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   “想。可是……”   自从有那一次被人捉走的经历,她再也不敢随意要求他们带她出去了。她真的还太小了,无论是做什么都是叫人添麻烦的。   “那就走,二师兄也想出去逛逛。”   手被他握住,不一会儿就被这外面热闹的气氛带动。   外面真的比待在客栈喝茶有趣多了,到处都有小糖人、麦芽糖、酥油糕……   看着她脸上又显露出来的欣喜的笑容,他也不自觉上扬嘴角。   不远处的窗前,一对紧紧皱着的柳叶眉下的眼映着他们两人。   “宫烈,你又将我抛下。”   但她从来都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逛了许久,突然发现有一处客人众多,都密密麻麻地围着一个东西。   二人插入人群中,才发现是个卖蜡烛的小商贩做了个小活动。   活动规则是需要一男一女一对暧昧的情人互相吐露真心话,若是告白成功,小贩就在蜡烛上刻字,再送一盏纸灯笼给两人。这蜡烛只要普通拉住的价格,这灯还白送。若是告白失败,那这蜡烛没有,钱还要白白地交给小贩。   因着这活动大胆新奇,已经有不少少男少女借此机会告白成功,那告白失败的也有不少,但也不遗憾那点钱,这活动非常有吸引力,里里外外围了半个街的人。这小贩一晚上也赚了不少钱。   “小姐、公子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哦!难道你们就不想知道自己心仪之人对你的感觉吗?花一支蜡烛钱,买一生一世幸福,机会难得,还有没有人要来试试?”   小贩又是敲着锣,笑嘻嘻念着词。   “我们两。”银子塞进那小贩手里,小贩眼睛直了,有钱人家的公子出手就是阔绰,可没见过这位这般有钱的。   “啊!是一位小公子和小姑娘!”小贩惊道,这对情侣年纪似乎小了点,不过只要有钱赚他并不在意这些。   众人皆惊讶地看着这貌美的公子与可爱娇嫩的姑娘。   她抬起小脸诧异看着黑色衣袍的二师兄,他的脸在夜里昏黄的烛光里映衬得格外的温暖,狭长的眸子里闪烁着温柔的笑意。   这不是情侣才可以参加的活动么……   小小的脸上浮现出红晕,她对他,的确有那么一些懵懵懂懂的喜欢。   貌若潘安的面庞微微勾起笑意,少年修长的玉指抚摸着女孩的长发,声音浅浅:“青儿,你愿意与二师兄在一起,一生一世么?”   一生一世?   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突然明亮的眸子看着他,眨巴两下,小声道:“那也不是太长。”   本是童言无忌,但少年脸上的笑意更浓。   人群里,不乏有吃惊的人,不乏有羡慕的人,也不乏有嫉妒的人。   不是前两种人,也不完全是最后一种。   周闵儿不知道怎么形容这复杂的心情。她恋恋不舍地看着少年的面庞,心底一阵酸。   他怎么可以喜欢别人。   若不是她今日跟来,她真的不会知道,原来他心里一直喜欢着小师妹。   难怪,小师妹中毒了他心急如焚,小师妹被拐了他愠怒。她那天猜的也没错,如果不是小师妹也中毒了,宫烈不会救自己的。   再看今日她极力保护的却在最后时刻没为她说过一句话的小师妹,她幽怨地在心底轻声道:都是你…… ☆、坠崖   5.   回到秘境的时候,外面的夏日越来越毒辣,这秘境之中却稍显温和。没那么热,也并没那么凉快。   一大早,二师兄就背着一个竹筐,要去海泉峰一趟。师父知道他喜欢钻研那些毒物,也就随他去了,却又担心他出事,便让师姐一同跟随,以防不测。   二师兄没说什么,大师姐便开心地跟在后面,她虽然极力忍住不笑,但青儿还是看见了,大师姐真是奇怪,也许是她担心被师父知道可以去海泉峰上面玩而开心吧。   小小的人儿挥着手向他们告别,一手拿着扇子扇风。   这闷热的夏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又热又湿,真是难受啊……   “二师兄,你在找什么呢?”皱了皱眉,看见他蹲在一处已经一刻了。   只见那长着苔藓的地面有许多坑洼的小洞,这洞似乎是靠着石壁所以坚硬不容易被摧毁,小洞只不过米粒大小的口,哪里看得见里面呢?   不知,他要找什么。   “你站在那里,不许过来。这里很危险。”   她淡淡一笑,好吧,就这样站在他身后,也是很享受的事情。   上回那个毒物,据那个人所说,是千载难逢的嗜心虫,一旦碰到不出一刻便能要人命。为了解师妹身上的毒,他用天香续命丸暂时封住她们体内的毒素,之后他拿了毒王的药引。这代价是,除了答应他将母后的赐给自己的清心丸和绢丝手袋送给他,还答应他用他教的方法捕捉一只嗜心虫送给他。   是以,他今日回到这里,将精心调制的药粉铺在这嗜心虫洞口,引虫出洞。   可都已经过去了两刻,也不见有什么东西。   他皱了皱眉道:“这嗜心虫本就极其难伺候,恐怕这个洞穴只是一个旧巢而已,若是能判断里面是否有嗜心虫倒是能迅速引出来……”   闻言,周闵儿提议道:“我有带火把,可以照明这洞穴,二师兄要不要试试看。”   “不可,这嗜心虫最怕火,连火光都见不得。”   她拧眉思索,突然,眉头舒展又想出一个方法。   “二师兄,我有夜明珠,兴许可以帮你照亮这洞穴。不过,要等到晚上才行。”   “这个办法倒是不错。”   夜里,他背着一个竹箱子,里面正是大师妹给的夜明珠。   本不想她跟来,但她执意,他也就不再去管。   将夜明珠顺着白日找到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洞照去,好些都是空的,终于在石壁最内侧的地方找到一个有嗜心虫的洞穴。   他这才发现,原来这石壁是个正好装下两三人的小小石穴,而石壁边缘的小洞是嗜心虫栖息的地方。   嗜心虫可真会挑地方,他勾了勾唇。   待到将嗜心虫引入瓷瓶中,他紧紧塞住了瓶口,这才呼了一口气。他从来没有捉过这种毒物,这种一不小心就让人丧命的东西,可比他的那些□□厉害多了。   不愧是毒王,连母后都略逊一筹的人物。   洞外开始下起雨,起初只是小雨,待二人要走,却发现早已经是倾盆大雨。这夏季的雨水最是充沛,如今看来,是回不去了。这山路一定又湿又滑,黑漆漆的如何下得了山?   走到洞口,看着雨水如帘子般挂在洞前面,外面一阵漆黑。   她道:“二师兄,我们今晚恐怕是回不去了。”   他沉吟片刻,往地上坐,道:“那我们便在此休息一夜,明日再回去也不迟。”   闻言,她回头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他。   “宫烈,我们两个在这里过一晚?”   “有何不妥?”   看着他正直的目光,周闵儿不再说话。   雨水声响着,怀里的夜明珠散发着冰冷的光。   他突然想起,母后当初叫那个男人,二师兄、二师兄……   而他,也是永远那么温柔似水,浅浅唤她“小师妹”。   后来母后还是嫁给了父皇,不仅仅因为家族的命运,还因为深切的爱。   二十多年过去了,母后生了皇兄还有自己。可那个人还未娶,甚至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地跟随在母后身边。   父皇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毒王能给鲁国带来实际利益。   每次一听他叫母后“小师妹”,他便心中一阵烦躁,而母后似乎也渐渐与之划清界限,只是淡淡尊称一声“毒王”。   少年安静地闭上了眸子,待听见他呼吸平稳,她才一点一点靠近,他的脸精致而冰凉,就在眼前。   若能一直这样看着他,该多好?   她痴痴一笑,枕着自己的臂膀睡着了。   第二日一醒来,两个人就一同下了山。   “昨日,多亏了你的夜明珠,谢谢了。”   他把夜明珠连同竹箱子还给她,看着眼前的夜明珠,她道:“送给你。”   她看上去心情很好,狐疑着,将那夜明珠收下。这种东西还是挺方便的,他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夜明珠,以后夜里行事也方便多了。   回到草屋的时候,师父和大师兄站在门口等着他们,面带焦急的神色。有一人目光始终紧紧盯着她,是大师兄。   她装作没看见,别开了眼。   “小师妹呢?”   他一开口便是问她。周闵儿脸上的笑僵住了。   “那丫头昨晚等你们等到了鸡都快叫了,现在已经睡下了,在二楼呢。”   原来如此,他黑色的眸子似是会笑一般,闪着光。   “那便不要打扰小师妹,让她好好休息。”   “师弟、大师妹,你们昨晚在山里怎么衣服都不曾湿?”   “我和师妹找了个洞避雨,所以不曾湿了衣服,昨晚山路太滑所以清晨才回来。”   “哎呀,若是这样,赶快进屋喝点姜汤,闵儿可别着凉了,女孩子身体最是娇弱……”段剑急急道,招呼着徒弟们进茅草屋。   几人休息了半日,到了下午,那二楼的人才缓缓醒来。   她一醒来,便看见二师兄在身侧。   “二师兄,你怎么一晚上不回来呢?”   “昨晚下了大雨,没能回来,叫你担心了。”   她摇了摇头,散乱而好看的发丝闪动着柔软的光泽。   “你拿着的那是什么?”   竹箱子里的夜明珠发着微微的光,现在虽然是下午,但这二楼屋子偏暗,故而夜明珠在这里发出光芒。   “这东西我家里也有不少,我……爹爹经常送我呢。不过,都没有这个大。”   玩弄着手里的夜明珠,感觉手指传来的丝丝冰凉,她微微笑着。   “青儿,你喜欢夜明珠?”   她重重点头:“最喜欢了。”   少年轻笑着,启唇道:“那便拿去好了,只要你喜欢,二师兄都可以给你。”   她是真的很喜欢夜明珠,因为,她很怕黑。   每天晚上都要燃着蜡烛入睡,只有睡着了才不怕。但若是半夜醒来,还是会怕的不行。   有了这夜明珠,她就有了安全感。   哥哥在一楼喊二师兄下去,说是要帮着大师姐一起做一顿好吃的。   大师姐下厨?!   她摸了摸肚子,不由咽了咽口水,大师姐的厨艺真的不是一般的好。   “二师兄,快去帮忙,我有些饿了!”   他无奈一笑,在她鼻上一扣:“小馋猫。”   她错过了早饭与午饭,现在极其饿。   不待两刻,传来大师姐的声音:“小师妹,快下来吃饭啦。”   门被推开,大师姐笑容满面而来。   她早已经换好一身鹅黄色的裙子,笑嘻嘻在大师姐面前晃了一晃道:“我准备好了,师姐我们下楼吧!”   “等等……我的夜明珠怎么在你这?”   前脚刚刚迈出去的她,又被大师姐叫住。这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与淡淡的隐忍。   “那个夜明珠吗?”小小的脸上写满着疑惑道:“是二师兄送给我的,怎么会是师姐你的呢?”   一袭彩衣滑过,下一秒这竹箱子连同夜明珠被她拿走。   “我要问个清楚。”   她听出来了,师姐声音里的颤抖,师姐在生气。   缩了缩脖子,不知为什么,她有点害怕这样的师姐。   “鲁宫烈,你最好说清楚,你为什么要将我送给你的夜明珠送给小师妹。”   饭桌上,师父和大师兄都拧着眉看着面色不善的大师妹以及黑着脸的二师兄。   “周闵儿,你想干什么?这夜明珠是你自己送给我的,现在我要把它送给青儿,也用不着过问你。”   “呵……不用过问我?”她平复呼吸,将夜明珠从竹箱子里拿出来,狠狠塞进他怀里,喊道:“我要送给你,就是要送给你,其他人想都别想拿走!若是你不要……”   她的眼泪情不自禁流了出来,紧紧握住他的手,将他手里的夜明珠往地上猛地一摔:“就是摔碎了,我也不给别人!”   “砰”的一声,夜明珠的碎裂声震人心肺,叫那小小人儿心头一颤。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她站在楼梯上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周闵儿发疯,他沉着脸一言不发。   那地上的夜明珠早已经碎成了好几块,他看着那碎片,淡淡道:“你若不高兴,我还你便是,何必如此。”   她歇斯底里,他却还能举动优雅,心下一恼,她夺门而出。   “闵儿!”   “师妹!”   拿着筷子的师徒二人皆道,但唤不回已经远去的人。   “哎呀!宫烈你这个臭小子,你这样处理真的是不对了。闵儿这么喜欢你,为了帮你连她心爱的夜明珠也送你了,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就给了青儿呢?”   “师父,我知道错了。”   看见徒弟认错,他也没什么好说了。   却见楼梯上的人儿低垂着眼,失落而孤伶伶地站在那里。   这顿饭终究是食之无味了,做着饭的人此刻却在外头饿着肚子也不肯回来。   而同样饿肚子的,还有跟着跑出去的小师妹青儿。   二师兄本来也想跟去,可被段剑阻止了。让少安大师兄跟去,最终却跟丢了。   “师姐……”   “师姐……”   “师姐……”   她不理会自己了。   委屈地看着那高挑的女子走在自己前面,差点要哭出来了。可她到底没有,因为她知道师姐心里也不好受。所以,她一定要坚强地跟着师姐。直到她原谅自己。   若不是她向二师兄要夜明珠,二师兄也不会给的,哎!   大师姐以前脾气就火爆,这一次爆发力依旧惊人,但她想,大师姐会好起来的。   然而,年仅十岁的她不知道什么叫做女人的嫉妒心。   终于攀爬上这海泉峰的峰顶了,小小的人累的气喘吁吁。   “师姐,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你还跟来……”她终于转过头看那小小人儿一眼,面无表情,那小女孩脸色一喜。   “师姐,你不生气啦?”   “呵呵,你希望我不生气吗?”   她看不懂师姐眼里的嘲讽,真诚地拼命点头道:“希望,希望!”   “哦?真的吗?”   “真的!真的!”   “那你可要付出一点代价,我这火气才能下去。”   “什么代价?”她眨巴着眼儿问。   可现在,她怎么看这小女孩都觉得厌恶,都觉得可憎。   青锋剑出鞘,右手提刀,那寒冷的刀光令人在这夏天的季节里微微发毛。   “你消失了,我才不生气。”   三尺青峰刹那间便插入小小人儿的胸膛中,还来不及说一句话,她睁着充满不可置信的杏圆眼,微微张了张嘴,口中猛然吐出两口醒目的鲜血,泪珠子哗啦啦如下雨般。   “师姐,好疼……”   “好疼?”她也哭了,却依旧冷笑着:“我这里早叫你千刀万刀地捅了个遍,你却好,什么都可以得到。”   她将剑往左边挑动,那小小的玉人龇牙咧嘴地痛的直呼,这声音叫人心碎。   小人只能顺着剑往左边移动,才能减轻丝丝的痛楚,周闵儿勾起一丝薄凉刻薄的笑意。   “我从没杀过人,今天,你就是我杀死的第一个人。小师妹,你可别怪我无情。我身为公主,与身为鲁国小王爷的宫烈才是门当户对。你呢?你只是我们感情的绊脚石,你根本就不配夹在我们中间。”   猛然一抬腿,揣在她的小腹上,那玉人儿的胸膛脱离了那剑锋,坠落在无边的云雾之中……   原来,大师姐喜欢二师兄……   她为什么现在在知道。    ☆、毁眸   离开齐国皇宫的时候,母后求得了一个平安符,她把平安符绣在了璎珞里,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母后说:但愿我儿能渡过劫难,幸福安康一生一世。   她幸福地戴着母后充满爱意的璎珞,游学的日子里每天都不忘戴着。   母后说,她命里有一大劫难,躲都躲不掉,若能化解此次劫难,今后便无大灾难。   可这一回,她在劫难逃了吧。   掉下去的那一刻,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她看见了二师兄。隔着云雾,她看见他红着眼,如玉的脸狰狞着喊叫着自己的名字。   可是,她到死了都不曾告诉他,她不叫青儿,她叫齐静。他叫的不是她的本名。   她是齐国长公主。   苦涩地微微一笑,也好,她能在死前知道了二师兄的真实身份。他是鲁国小王爷鲁宫烈。   想起师姐的时候,胸口的痛苦更甚。   后来的事情,她已经不记得了,但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却只记得后来的事情了。   6.   看着小师妹坠崖,他的眸子霎那红了。   他是什么时候跟在后面?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心里慌张不已,杀了小师妹之后,她才开始有些后悔。   但,她偏要在他面前镇定自若。   “周闵儿,你这个毒妇!”少年苍冷的肤色似是蒙上一层冰,眼底杀意尽显。   “你要干什么!”她皱眉,声音却不自觉发颤。“我是周国公主,你要为了她杀害我?”   “杀你?呵……本王爷不屑杀你。”   她的心才放下,又听他冷冽道:“但也不能便宜了你。”   他狭长的眸子充满着危险与不屑,花容月貌的人终于吓得掉了颜色。   “啊——”下一刻,惊悚的女声响彻了海泉峰。   这声音响彻海泉峰,更落在了山下大师兄耳中。   她的眼睛没了!她的眼睛没了!   眼睛的疼痛令她的大脑也跟着痛起来,她感觉自己快死了,分不清是眼泪还是血,沾满了她的手。   “宫烈、宫烈!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做这些,都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她却感应不到他的存在了。   没有人说话,没有声响,她伸着手摸黑寻他,却寻不得他……   寻了好久,她猛地倒地,颓然地抽泣起来。   为了他,她可以如此卑微……可他呢?   哽咽的喉咙因为痛苦过度也哭不出声来。   悬崖底下的风阵阵吹来,满面是血的人儿突然凄恻地笑了。   是了,小师妹还在悬崖底下呢,不若下去陪她?   她得不到他,也叫他得不到心爱的小师妹!   心下已定,纵身一跃,虽是瞎子,却精准无比地投入那悬崖……   那一刻,她的心是安静的,不再歇斯底里。   她想,若是再来一遍,她会不会这么做?   没有答案。   她也不知道。   只是当时,她就是这么做了,做了,便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7.   山谷的风呼呼作响。   百里仙抱着一个挂在树上的,从怀里拿了个药丸往小人嘴里一送,叹息道:“你们这对小冤家!等过会儿,她就下来陪你啦。这叫什么?这就叫一报还一报。”   他白色的长袍拖着地,不急不缓地往下一个目的地走去,像是掐准了时间。   半个时辰后,百里仙又从水里捞出另一个彩衣的女子,只看一眼便知道,她头部严重撞击到水面,导致脑部损伤,可能下半生只能是个智障了。   把两个女娃娃都摆在岸边,他自言自语:“呐,你也吃个吧,过会儿我把她送走了,你可要跟着老夫去治一治这对眼睛了。哎,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干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若不是上天垂怜,让老夫救了你平了这六年后的大变动,老夫也真是不想帮你治呢!”   这眼睛是人体除了大脑以外最为精密的器官,治好一对眼睛,真得花费不少心血和时间呢。   他将小个头的胸口治的差不多了,便把她放在山谷一处干净的草地上。   不出半个时辰,有个素面儒雅的公子焦急赶来,将她抱走,往齐国都城方向去了。   刚刚上山的时候,找了满山都找不到闵儿了,明明在山下听见她的叫喊声。   刚刚下山的宫烈说他在山上没看见她,可他发现宫烈在撒谎。   看着怀里的妹妹,他皱着的眉头含着化不开的担忧,青儿难道是被闵儿刺伤,所以宫烈……   百里仙带着这瞎子姑娘往竹轩去,这蓬莱秘境原本是他和段剑的居所,后来因为一个约定,两人闹掰了就分居出来。   不过,竹轩也挺好的不是麽?正好可以练习他的幻影功。   从此,这蓬莱秘境之中的少安大师兄、闵儿大师妹和这青儿小师妹在三日内都消失了。只剩下二师兄鲁宫烈和师父段剑相依为命。   8.   她醒来的时候,她失忆了。   她脑子里时常闪烁着一切事情,却记不起来了。   只感觉有个老头救了她,照顾着她的吃喝拉撒以及那双眼睛。   老头说她是轻生跳崖摔伤了脑子,她不可置信,好好的跳什么崖啊,害的她刚来就要当瞎子和脑残!   老头说姑娘比不太着急,慢慢来,未来是充满希望的。   于是,在老头的鼓励下,她一点一点地能看见了。   可是,本是一片空白的她,却常常闪现一些画面。   常常不由自主叫一个人的名字。   偶尔不能自已地哭泣和压抑。   她对过去的记忆充满了好奇,她对这个陌生的身体的原主也感到好奇。   可当她在梦里记起所有往事,她才明白。   杀死小师妹的,是她。   恋慕鲁宫烈的,也是她。   她,上辈子是武林世家小姐,轻功极高,一次意外,死后穿越成为周国刚刚出生的公主。   于是她不在意钱财,她有疼宠她的父皇与母后,一切都很好。   因为她很是不喜欢母后后宫的妃子,也很是不喜欢父皇的那些亲戚,所以,她便要恃宠而骄,便要“欺压”这些看不顺眼之人。   于是,很快,她娇蛮跋扈的恶名传遍了天下。   那一年逃出宫外,她遇到了他,一见钟情。   后来的事情,她没想过,却还是那样发生了。   她之所以记不得那些,不仅仅因为大脑受到破坏,还因为,她从心底不想记得那些事。   那些……她因为他变得恶毒的事。   人说,好的爱情使人变得美好。   可惜,她的爱情不是。   彩衣翩翩,秘境里的景色依旧那般,只是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她知道这是梦,可这梦真的太过真实。   她都不知自己是如何从周国皇宫一路来到这里,只是想来,便来了。   踏进师父的茅草屋,不知不觉脚步慢了起来。   她站在小师妹房门前,眸光微微敛住。   窥探里面,除了简单的桌椅床榻,就只有一个布满灰的灯笼……   她想起他对小师妹说的一生一世在一起,心底却不再疼痛,只有浅浅的怀旧。   六年了,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相比宫烈,明明还有一个人在等着自己……   9.   七年前,百里仙与段剑立下战书。   段剑扬言一年内可令天下四国合为两国。   百里仙不想看见天下生灵涂炭,便接下这战书。   段剑先后来到两大强国,告诉他们吞并他国的战略。   他自信这两国必定能按照他所说的,在一年内灭掉两个国家。   段剑前脚刚走,百里仙后脚就来到四国。   他先到周国,告诉周国君主与郑国、鲁国联姻,有利于周国巩固实力,并且吞并最弱小的齐国,称霸三国之间。   再来到郑国,送给郑国国君一卷牛皮地图,告诉他找到地图中的宝藏便可称霸四国,而打开宝藏的钥匙就是一颗齐国宫内的镇国之宝——夜明珠。这夜明珠在齐皇宫里,在齐国灭亡之前拿到,夜明珠才能发挥功用。   再来到鲁国,告诉鲁国国君,鲁国最终是被郑国所灭,可天命尚可改变,一定不要掉以轻心。   他最后来到弱小的齐国,告诉齐国国君,上天赐予齐国一颗夜明珠,能保佑齐国百代,而有   缘人乃是小公主齐静,让她保守着这颗夜明珠直到出嫁方可讨要回来。   自此,本就与郑鲁联姻的周国,更加坚定与两国交好,并伺机吞并齐国。   本就中立的郑国国君更加坚定在得到夜明珠之前保护齐国安危。   本就与郑国交恶的鲁国更加勤于操练军马,日夜防备郑国。   本就担心亡国的齐国严守着秘密,令公主齐静保护着夜明珠。   百里仙长笑而去,这天下四国,终于皆可长存于世间。   他算得这齐与郑、鲁有一场浩劫,最后坐拥天下的是周国。   于是,他便要让着三国达成平衡,才能维持太平。   他算得一点也不差,这维持平衡的便是当日救下的周国公主闵儿。   最强大的周国与最弱小的齐国联姻,剩余的郑国与鲁国实力相当,四国才得以并存。 ☆、大结局   周国公主昏迷了五天五夜,宫里的御医都轮番上去诊了个遍,也不见苏醒的迹象。   “回娘娘,微臣愚钝,实在是看不出公主……”   “行了行了,你们先下去,看见你们一个个的本宫头都疼!”   挥退了十几个太医,也找不出闵儿昏厥的原因。   看着床上的人嘴角挂着浅浅的笑,真以为她在做什么好梦呢。这五天来,她怎么也叫不醒闵儿,真叫她担心。   “她这是中了毒。”   闻言,周皇后微惊。   “谁?”   一袭白衣不知从何处出现,面容和蔼的白须老人似仙人一般。   他手中拿着一小瓶药水,道:“她中了离魂散,若是一个月内不能得到解药,就会魂飞魄散,到时候肉体也会自然腐化。这瓶解药是我精心研究了两个月才得出的,每天给她喝一小口,三日后便能醒来。”   周皇后接过药水,将信将疑道:“你是何人?怎会在此时来送药?”   老人笑而不答:“我与这丫头有六年的交情,待她醒来,你问一问便知道了。”   说完,白须老人似一道风一般,留下了一点幻影离去了。   周闵儿醒来的时候,齐静已经被鲁宫烈带走多时了。   夜凉如水,她裹着裘衣,抱着夜明珠的匣子站在周皇宫的楼台上。   这夜明珠是鲁宫烈送给齐静的信物,因为他知道她喜欢。   这个夜明珠却不是她当日送给鲁宫烈的那颗,因为已经摔碎了的,就再也无法恢复原来的模样了。   这绕了一圈,真是又绕回来,命运真是冥冥之中的事情。   他欠她一颗夜明珠,这下,也还回来了。   “公主。”   她转过身,是他。   少年已长成,他的脸也变得比当初成熟许多,记忆力柔弱的大师兄在当上帝王之后,变得更为稳重了。   双目对视,好一会儿,盈盈一笑。   “我全都想起来了,大师兄。”   百里仙给她解毒,她的魂才从蓬莱秘境回到躯体内。经过这般神奇之事,她已经澹然许多,看淡很多事情。   她的眉目,也变得清透许多了。   他浩如月色的脸不复风轻云淡,有着丝丝欣喜,抿着唇好久不说话。   “你为什么不问我?”   “问什么?”   “你妹妹齐静是被我一剑刺中心脏,还被我踹下悬崖,这些,你为什么不问我。”   他没说话,辨不出喜怒。   她淡淡道:“宫烈毁了我的眼睛,是因为他亲眼看见我杀了小师妹,你是她哥哥,该是恨死我了吧。”   “不。”   她诧异,看他脸色沉静。   他看着远处的星子,声音渺远道:“百里仙早已算到我妹妹命中有一大劫难,若是死而复生今后便可安然无事。更何况,你也受尽了六年的苦难。我没什么好恨你的……倒是你,身体刚刚好怎么跑到这里吹冷风。”   晚风吹拂她的长发,黑色裘衣垂在地上,她裹紧衣服道:“我无事,齐静被宫烈带走了,你打算怎么办?”   他突然怔住,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郑恒已经回郑国,这回怕是……”   宫烈待静儿向来是很好的,这个他不担心,但他担心的是郑恒。   半个月后,郑国与鲁国正式交战。这一战便是打了三年之久,难分胜负。由于得了《孙子兵法》,郑恒出战总是能略微胜过鲁宫烈,这三年下来,鲁国已经是苦不堪言,怨声载道了。   彼时刚刚交战,鲁王驾崩,临死前鲁国太子被废,立嫡幼子鲁宫烈为帝。   鲁王妃齐静扶为皇后,史称静皇后。   郑王也在一年后驾崩,留有遗诏立太子郑恒为帝,削二皇子、三皇子为庶人,一时间震惊朝野。   那二皇子与三皇子本欲逼宫,却叫早有准备的新帝埋伏的白马军歼灭。后宫的淑太妃等人闻言,知道难逃一死,遂上吊自杀,好不凄凉。   若不是她们十年前合伙陷害先王原配周皇后,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皇上,刚刚得到消息,静皇后不见了……”   飞刀已经提拔为御前侍卫,此刻伏在郑恒耳旁小声道。   “如何不见了?”   “听说是从宫里人间蒸发了一般……”   明黄色龙袍加身,冷峭的眉头更为紧了,她会在哪里?   灯火下的人坐在御书房的椅子上,不自觉握紧了手。   他做这些,都是为了她。   于是,在静皇后消失的一个月内,郑国停止对鲁国征战。   这静皇后也在老百姓心底落了个祸国殃民的骂名。   这天夜里,齐王金叶殿内。   周皇后一袭素色流云裙,温柔慈爱地看着怀里抱着的婴儿,母性光辉让她格外的柔美。怀中这婴儿生的白嫩可人,眉眼颇有齐王的英姿。   她抱着孩子,对坐在桌前批阅奏章的人道:“再过几日就是轩儿的满月宴,若是静儿在鲁国,也可回来看看孩子。”   齐王这才抬起头来,轻轻叹息道:“皇妹失踪这几日,鲁宫烈与郑恒才肯罢手,她大抵是为了这才逃走的吧……”   话音未落,突闻有人敲打窗户。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齐安起身开了窗户,不由睁大了眼。   一对温润静美的杏眼眨巴着,墨色的长发简单地挽在一边。   她笑着道:“哥哥,我回来了……”   没人会想到,静皇后逃回齐国皇宫,也没人会想到,毒王其实还没死。   “是前辈将我带出皇宫,我今后不能与哥哥嫂嫂常见面了,今日一别今生或许再难相见,所以此番前来,是想将这齐国的镇国之宝交还给哥哥。”   一袭黑衣的男子站在房门外不远处,只淡淡道:“还有两刻,皇后把握好时间。”   齐静点点头,道:“多亏我遇到毒王前辈,他见我闷闷不乐,便带我离开皇宫,我这一走,不会再让任何人找到我。哥哥,师姐,这夜明珠是父皇守护了一辈子的东西,你们一定要好好保管。”   到这时候,齐静还不知道这镇国之宝不过是百里仙诳人的,这世人也没人知道这是诳人的。哪里有东西能镇得住一个国家呢?这些都是百里仙借着世人对他的景仰编造出来的,为的只不过是让这郑国与鲁国永不结盟,使得天下太平。   而这个令郑国与鲁国永不结盟之人,正是齐静。   “静儿,你为何如此急着走?方才门外的那个高手,想必就是毒王?”齐安将夜明珠收下道。   “确实是毒王不错……”那是一个痴情男儿,他带着鲁国太后潜逃,还顺带着将自己也带走了。   他说不忍见天下女子嫁于自己不爱之人,那将会是痛苦一生之事。   他便是那般神秘莫测,我行我素,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静儿,嫂嫂过去做的事,你可还……”   她摇摇头,止住周闵儿的话道:“陈年旧事了,何必再提,师姐与哥哥在一起,我已经心满意足。还望师姐好好照顾哥哥,静儿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了。”   她从周闵儿怀里抱过孩子,周皇后道:“他叫齐轩,你可叫他轩儿。”   齐静疼惜地看着怀里的孩子道:“这孩子可真可爱,长得与皇兄有七分像呢。只可惜姑姑以后不能常见你了。”   三人话还未聊多少,便闻门外之人道:“该走了,齐静。”   她恋恋不舍地将孩子给了周闵儿,最后看了二人一眼,转过身去离开了。   她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消失在了永远的记忆里……   齐安与周闵儿是最后见到齐静的人。   从此以后,世间就在没人见到过齐静公主。   她就像是神话故事里的人一般,曾经出现过,引起两国多年的纷争,又低调地消失了。   直到如今,当鲁国人谈起郑国,当郑国人谈起鲁国,都是莫名的不待见。   但他们都说不清由于历史所引起的偏见,只是在想起那个风华绝代的静公主之时,会叹息道,这该是如何的美人呢?   有人说,齐静公主是羽化登仙所以人间找不到她了;有人说,公主是见不得百姓受苦难所以自逝而亡;还有人说,她去找郑王,郑王建了个宫殿把她藏起来了,但又立马被宣判不成立,因为听有人说郑王曾许诺她“明媒正娶,昭告天下”。   十年后,碧湖上。   碧落轩将店铺开到了水上,这碧湖之上便是第一家。   开业第一日就爆满了前来的客人。   “主子,这么多人可怎么办?”   “设置门槛,提高难度,再加急扩建。”   小丫头眼睛一亮,道:“主子真是聪明!”遂乐颠颠跑了下去。   这楼台上的风景独好,可俯瞰整个碧湖。   湖心,一抹鹅黄与朱红抬头看向楼台上的人,不由揉了揉眼。   茯苓惊道:“姐姐,你看,那个人像不像皇后!”   枸杞闻言皱眉望去,道:“大惊小怪,哪里像了,那个女人起码有四十五岁,静皇后再怎么现在也才二十五,瞎嚷嚷什么。”   茯苓不死心,在认真看去,的确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徐娘,哪里是什么静皇后。   “许是我看错了吧……”   主子为了静皇后,可谓是费尽心思,她失踪十年,主子也伤心十年,这十年,鲁国就再也没有皇后了。   高台上的人翘起嘴角,衰老的容颜上隐着些许青春的荣光。   前辈的易容术她已学得了□□分,便是在齐国来去,也无人能认得出她。   那茯苓姑娘倒是个伶俐之人,隔得这么远竟然能看出些许。   微微垂下眼睑,看着碧湖水被风儿吹的柳枝打乱,涟漪一重一重地荡漾着。思绪也不知不觉飘回当初。   她对他说她要守护她爱的家人与国家。   这十年来,她做到了。   宫里屋檐下的铃铛随着风儿晃动,发出了悠远清澈的响声。   天气有点凉了,他的白色银狐裘衣长得拖地,映衬得如玉的君子面容清透如雪。   站在皇宫最高的宫殿外,俯瞰整个郑国皇都,心底油然映出她淡淡的□□。   “飞刀,听说碧落轩开到碧湖去了?”   “回皇上,前些日子刚刚开的,这开店的人倒是别出心裁,将店面开到湖面上,吸引了满城的人前去看呢。”   看着远处,玉面人不觉翘起嘴角。这一回,他无论如何不能放走她。   “朕要微服出巡去看一次,飞刀,备马。”   “是,皇上……”    ☆、完结   蓬莱秘境。   她背着他。   “怎么不跑了?”从齐国都城一路追到这里,前面的人才停下来。   她穿着白底绣莲裙子,外罩着雪白的兔毛裘,站在这落了雪的秘境之中,仿佛是下凡的仙子。   黄昏的光辉洒落在她身上,静美得令人不敢亵渎。   她终于扭过头来,浅浅笑道:“十年了,好久不见。”   “十年了……”   他等了她十年了。   她走着,他跟着,她不再跑了。   看着她的后脑勺,听见她说:“十年前在这里,那几日,是我印象里最无忧的日子了。”   他抿着唇不语。   她突然站住,面对他淡淡道:“你走吧,别再来找我,你和二师兄,都不应该来找我。住手吧……”   “我不……静儿,这十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你知不知道……”   钳制着她的手腕,白皙柔嫩的质感令人心下一软。   十年了,他已经非是当初那个少年郎,他已是个成熟的男人。浑身有种令人难以抗拒的成熟的魅力。   他的眸子越发深邃,他的眉宇浓密而深沉,高挺的鼻,含笑的唇……   她垂下眸子,挣扎着,却脱不了他的手。   无奈叹息:“你该是早已有了后宫佳丽三千,何必再来寻我?”   “谁说我后宫佳丽三千?我只要你。”   女子诧异抬眸,他温热的掌抚摸她红润的脸颊,紧接着一阵拥吻。   她沉静的眸子闪动着光,羞怯而感慨道:“罢了……”   罢了?   闻言,他笑容灿烂,在一阵惊呼里将她横着抱起,往那茅草屋内去了。   天色渐渐暗了,屋内燃起地龙,二楼微暗的房间,是她曾住过的。   二人便在这里行了夫妻之实,声音直到天微明了才停。   食髓知味,说的便是如此了吧?搂着怀里温香软玉,他嘴角的笑意渐浓。   郑恒缓缓闭上眼,怀中人听见枕边人的呼吸平稳之后,她才一点点睁开眼。   看着他英俊的脸庞,她温柔的眸子渐渐浓了。   罢了。   只这一次。   一年后的秋天,郑国的未央宫内爆发出一个宫女的尖叫声。   待到大太监去看,才发现未央宫里多了个男婴。   男婴怀里抱着一只发簪,是玉兰花形状,质地温和如玉,却不似玉,真是天下少见的琉璃制品。簪子杆上还刻着天下最有名的店铺的名号,时间竟然是十年前的。   大太监皱眉:“此事还需皇上来解决。”   郑国后宫没有一个妃子,这是天下奇闻,但无人敢议论。   这下来个男婴,众人议论纷纭。   郑恒匆匆赶回未央宫的时候,只见了那簪子一眼便知道了。   孩子身下压着一封信,他颤着手打开,却见那一行字:是个男孩子,你喜欢吗?我们叫他瑞儿,好不好?吉祥福瑞,是个好兆头。   是她。   一年前那一次缱绻,他以为她已经同意与他回郑国,谁知她却趁着他睡着偷偷离去。只言片语也不留一个。   这孩子,算算月份,正是他的。   沉着脸,复杂地看着怀中的孩子:“你母后不仅扔下我,还把你也一块扔了。今后,有了你,父王也有伴了。”   至此,郑国王公贵族再无人催着郑王纳妃子立皇后。   又是二十五年过去。   躺在病床上的郑恒已然年老,脸上的皱纹全是岁月的痕迹。   已经是水米不进两日了,他这条命是危在旦夕了。   “孩子,父王驾崩后,记得做一个贤明之君,这是白马军的令牌,不到不得已不要私自调动。”那一身淡黄色绣着黑色花纹的少年跪在地上,垂着泪哽咽:“儿记下了。父王,您还有什么心愿?儿定会替你做到。”   那床上的人眨了一下眼,叹了口气。   看着殿门口,喃喃道:“我想再见她一面,可她,不会回来了。”   脑海里浮现出关于她的回忆,一幕一幕,都那么清晰……   仿佛,就在昨日。   他不自觉笑着,笑着,闭上了眼。   无声无息。   接下来,便是跪倒了满屋子的人,哭声响彻整个宫殿。   (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结局。。。 你们还满意吗。。 作者的练笔新作。。有脑洞,没文笔。。啥都没。。。嗯。。。好歹还是花了二十多日写完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